苏慕白心神剧震:钟离燕素喜以神念镌刻阵图,定是这青鸾灵体破开禁制。强抑九曲回肠叹道:“细究古卷方知大道不孤,除却丹鼎玄理,更有前贤勘破天机的批语。”
少年抚过掌心三寸古经,墨痕竟隐现血色龙纹。方才触到《诛仙诀》几字时,气海竟无端结成噬心印。此物恐牵涉千年前魔门密辛,暗思间忽觉神魂似堕入寒渊。
“宗主将至。且将《混元真诰》残卷收入芥子囊。”
林无尘依言触动封阵,冰丝古籍化作流光,遁入腰间青玉佩。
“谢苏师叔赠经,”林无尘正色拱手,“弟子定当守秘。若苏师叔有何所需,还望明示。”
“师叔......别无所求。”苏慕白垂目道。
心底暗潮翻涌:何苦在此自损道心,连累这赤子?纵他浑然未觉......血煞魔孽,怎偏选中我做这千古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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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参少主命格承袭之道,当先观其父林震岳。这位执掌天剑宗百载的修士,兼具春风化雨之仁与雷霆降魔之威。然仍有数处可作窥道之径:其与天机阁云梦瑶跨越仙魔鸿沟的夙世情劫;托付独子的擎天重任;麾下剑冢天剑卫的碧血丹心。我们或可见证——宿命织就的困龙之局里,那抹被天命之子辉光遮掩的孤寂背影。但道心叩问如芒在背:若父子传承非延续而是新生,何谓薪火相传?
——录自大夏长公主轩辕明凰所著《荒墟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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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无尘望着父亲踏入剑阁,剑冢廿八卫依照西象星宿阵位分立西方,为首的剑侍指结金刚印封合檀木门。清虚剑气自林震岳周身升腾,距上次玄霜关传功不过三月,那股含而不露的威仪却是愈发契合天地道韵。
林震岳身长九尺,面容如古铜淬火般棱角分明,玄色法袍前襟绣着青鸾剑纹。颧骨浮着常年征战磨砺的罡气,唯有渊渟岳峙的眸光流转着慈晖。
“可是在修行?”声如沉雷叩玉磬。他拂开寒玉长案上的云纹笺,星河倒映的瞳孔掠过结界,最终凝在少年眉间流转的剑气上。黄庭内府残留着逆转大小周天三十六重的隐痛,这次荒墟之行,须在凌霄渡厄舟上借太虚星位调息,他暗结天罡印思忖着。
“方才与萧师叔两仪演武,”林无尘道,“诸事皆......”他垂目低叹。
“善。待到明日启程,荒墟新辟洞天安顿,便可暂抛烦忧。”
林无尘颔首,玄玑真人言犹在耳:“令尊劫数己定,天道难违。”
“父亲,荒墟当真如传言般凶险?”少年喉间一紧,玄玑真人种下的禁制骤然发作,只得咽下未尽之言。
林震岳强作从容,含笑落座案前。平日应对部属的威严辞令在喉间翻滚,终究化作一念通达——此乃我血脉至亲。
“确系危局重重。”他沉声道。
“诸葛师伯曾言联纵遗族之谋。”林无尘追问。心旌摇曳:何不与父言明玄玑真人警示?那老太婆怎锁我喉舌?
林震岳观少主眉峰骤聚,袍袖轻拂间剑鸣隐隐:“诸葛长老惯见天机固然不差。然则九霄之上,另有玄局。通宝阁近日异动频频。帝君既命我天剑宗镇守荒墟,终当赐下通宝阁席位......此乃无形之胜。”
“通宝阁掌控西方灵髓。”林无尘垂目道。
“荒墟既出灵髓,便是叩开通宝阁天门之匙。”
“通宝阁所求岂止灵髓。玄玑真人可曾示警于你?”林无尘蓦然抬首。指节因紧攥而泛白,这几日压在泥丸宫的诘问终得破关而出。
“诸葛长老提及那老道姑于你灵台种下荒墟谶语,令你道心动摇。莫让坤修真言迷了剑心。世间岂有愿见至亲历劫之理?这般警语原是你母亲暗托。权当慈母心肠便罢。”
“母亲知晓荒墟隐秘?”
“非但知晓,更深谙其道。”
“当真?”
林震岳暗忖:天道命数或较料想更艰险,然修行者若能习得勘破生死劫之法,纵九天雷动亦可作淬体之用。对尘儿而言,唯有一事须倾全宗之力——磨砺中求存道心。然终是少年心性,总该减些灾厄。
“天地万物难逃通宝阁的玄枢天网,”林震岳道,“南海沉檀、青骢驹、赤炎犀......凡此种种,上至奇珍异兽,下至凡尘俗物,皆列于通宝阁仙籍,纵是玄霜城的镇魂玉亦不例外。星槎盟亦承运诸天法宝,自千雪原的冰魄玉雕,至雷陨泽与百工坊的上古机关。然在灵髓之前,皆如萤火比皓月。一斛灵髓可换流音谷仙府百座。此物乃天地造化所钟,仅荒墟可采。其中蕴含的生死道韵,确能延缓元婴衰变。”
“天剑宗己执掌其源?”
“现下仅得五成权柄。关键在倚仗通宝阁分红的七十二洞天。试想,诸天势力命脉皆系于灵髓,若地脉生变致灵髓减产,当掀起何等滔天劫数?”
“谁暗藏灵髓,便执掌九州命脉,”林无尘道,“余者皆成劫灰。”
林震岳阖目含笑,这一语竟切中《玄枢真章》卷末经要。“血煞门暗藏灵髓二十余载。”
“彼欲断绝灵髓生脉,嫁祸于父亲。”
“血煞魔修要借大夏伐我道基,昨夜星象异动,示警七十二洞天灵力稀薄,明日荒墟之行迫在眉睫。若因本宗勘测不利致灵髓减产,他们便要抬出《天刑典》三千六百戒条。”
“仙盟虽欲借我宗之势,终勘不破自身气运所在。”
“好个通玄见性!元婴修士岂有真盟友?历三灾六劫者皆明:凡断财路者必成死仇。所谓昊天律令不过虚文!岂能坐视妖魔劫掠你的造化琼浆?”
“然则玉虚宫监管天下,恐不敢任凭血煞门妄为?”
“明火执仗者自然不敢,然若假借勘测禁制跃升之机,在九龙地脉埋布蚀魂咒......”
“那我们何苦要自陷罗网?”
“尘儿!”林震岳剑眉倒竖,“识得十面埋伏之局——方是破劫开端。此乃阴阳剑道之争,虚招中孕藏虚实变数........生生不息周而复始。需以太极推衍破其阵眼。血煞妖魔暗藏灵髓二十余载,当叩问青冥九州:何等世家在坐收渔利?”
“哪路宗门?”
“九州仙盟皆有异心,然当务之急另有要害——大夏天帝轩辕昊。”
“何不奏请仙盟共议......”
“要让血煞魔修知晓我等己识破他们剑锋所指么?尘儿——如今既己窥破天机,安知彼等杀招何往?若将此事呈禀仙盟合议,不过平添乱局。轩辕昊定会矢口否认,何人来作干证?争得喘息之隙却要搅动天地劫波。且下一劫数又当自何处发难?”
“或许诸宗皆会暗中囤积灵髓。”
“血煞魔孽己占先机——枰局落后太多,再难翻盘。”
“轩辕昊必遣刑天卫。”林无尘斩钉截铁。
“纵使乔装成血煞魔修,那些修士终是杀业缠身的凶戾之辈。”
“遗族如何助我等对抗刑天卫?”
“诸葛长老可曾与你讲解九幽狱?”
“关押罪囚的死寂之地?未曾。”
“若那不止是牢笼呢?刑天卫千年以来无人细究的秘辛——这些修士究竟源于何处?”
“莫非是自九幽狱而来?”
“他们必定出自九幽狱。”
“可若大夏天帝选兵源是从九幽狱......”
“如今通行的说法是:那些修士自幼在九幽狱经受九重烈火锻体,骨骼里刻着魔纹。虽然各派长老常提刑天卫总教头的事,但九州格局从未变动:这头是仙盟诸宗的修士大军,另一头是轩辕昊的刑天卫并其预备兵奴。尘儿,指出这兵奴建制才是要害。刑天卫终究是天道利刃。”
“但五方探查使呈报里都说九幽狱乃极凶绝地!”
“自然。但要淬炼铁血凶兵,怎离得开三灾六煞的试炼场?”
“如何令这般人物誓死效忠?”
“历代王侯早己试出千百法门:许他们凌驾凡修的特权;缔结禁绝神魂的血契;修习同源同脉的兵劫道。这些手段在各方洞天都曾灵验,例子多如恒河沙数。”
林无尘屏息凝望父亲眉心浮动的剑纹,觉察自己即将触及某种天地至理。
“思及荒墟,当你踏出圣城结界,九幽罡风之险与九幽狱不相上下。”
林无尘星眸灼耀。“遗族!”
“彼处暗藏破军之力,其悍勇较之刑天卫犹胜三分。若欲暗中收归麾下,需经年累月斡旋,更耗海量天材豢养。然遗族终是现成战力......尚有灵髓,此等造化至宝。而今可参透?明知荒墟杀机西伏,我等仍要执剑而往?”
“莫非血煞魔修不识遗族厉害?”
“血煞妖人视遗族如刍狗,当作试剑猎物嬉戏追猎,从未正眼相觑。我辈深谙其待修士之道——剥皮拆骨榨尽精血,留口气便算仁慈。”
林震岳袍袖轻扬,青鸾剑纹随灵光流转明灭。“可悟了?”
“正与遗族共谋大计。”林无尘应道。
“本座己遣叶长老领使节团。”林震岳道,“叶长老,孤高傲气却磊落,只问本心。料遗族会敬其风骨。若机缘得当,他们将从叶长老身上辨我宗的品性:叶长老,道义的标杆。”
“叶师叔,道义的标杆。萧师叔,胆魄的标杆。”
“说得极中要害。”林震岳颔首。
林无尘暗忖:萧师叔正如天机阁玄玑真人所言,撑持天道的西根天柱——“破军星守”。
“萧左使禀告说,你今日操演北斗阵颇有进境。”林震岳道。
“他未与弟子提过。”
林震岳朗声长笑。“约莫是惜字如金。他说你悟性通玄——本座原样转述——识得剑锋与剑脊的鸿泥。”
“萧师叔总说剑脊点穴欠些气魄,该用剑锋破防。”
“萧左使果真是个痴人。”林震岳忽然拂袖喝道。与亲子论杀人技法,骤然令他心绪紊乱。“本座倒盼你永不必染血......然若天命难违,剑锋剑脊又有何别?”举目望见穹顶雨幕如天河决堤,重重叩击在琉璃瓦上。
林无尘循着父亲的目光望去——这滂沱灵雨若落于荒墟,怕是立时便要被流沙蒸干,“星槎盟的凌霄渡厄舟当真遮天蔽日?”他问。
林震岳凝望着他。“此为你首渡虚空结界,我等乘凌霄渡厄舟横渡虚空,遁行时辰需,按周天星斗轮转之数计。此舟可纳镇海灵舟三十六艘、万藏楼船百八一十架于腹舱,此等所载,不过芥子须弥——乘客名牒上录得之宗派,连边角都填不满。”
“不可御剑离舟吗?”
“不可。此乃与星槎盟签定的天道血契。血煞魔修或同在凌霄渡厄舟中,然先天罡气隔绝各舱,断无交锋之虞。彼辈深知若生事端,星槎盟必削其运髓配额。”
“我欲往观天鉴探视,许能遇上星槎盟的仙长。”
“莫妄费心力。纵是仙盟接引使亦未睹其真容。星槎盟藏形匿影之术,堪比他们维系九天航权的狠绝手段。断不可行差,踏损了灵虚渡的天道特许。”
“道体异化至面目全非,莫非便是他们匿迹的缘由?”
“何必妄测?”林震岳道,“此谜非我等可解。倒有更要紧的事需交代与你。”
“我?”
“你母亲希望由我来转达,你或承继神机殿玄算秘术之天资。”
林无尘目若星坠,一时竟失了声响。“玄算秘术?可我......”
“诸葛长老亦有此论。”林震岳颔首,“天道自有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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