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武皇帝是孝景帝的中间儿子。他的母亲是王太后。孝景帝西年时,他以皇子的身份被封为胶东王。孝景帝七年,栗太子被废黜,改立胶东王为太子。孝景帝十六年驾崩,太子即位,这就是孝武皇帝。孝武皇帝刚即位时,特别敬重对鬼神的祭祀。
元年,自汉朝兴起以来己经六十多年了,天下安定太平,士大夫们都期望天子举行封禅典礼、改革制度。而皇上也倾向于儒学,招揽贤良之士,赵绾、王臧等人凭借文学才能成为公卿,他们想要按照古代的制度在城南建造明堂,以便朝见诸侯。他们起草了有关巡狩、封禅、改革历法和服色等事务的方案,但尚未完成。恰逢窦太后信奉道家的黄老学说,不喜欢儒学,派人暗中查到了赵绾等人的某些不法行为,于是传唤赵绾、王臧来查办,赵绾、王臧自杀。他们所倡导的那些改革措施也都被废止了。
六年后,窦太后去世。第二年,皇上征召了像公孙弘这样的文学之士。
第二年,皇上第一次到雍地,在郊外祭祀五畤。此后常常每三年祭祀一次。当时皇上正在寻找神君,神君在上林苑的氾氏观出现。神君是一位长陵女子,她的儿子死了,她因悲哀而显灵于她的妯娌宛若。宛若在自己的房中祭祀她,百姓有很多前往祭祀的。平原君也去祭祀,此后他的子孙因尊贵而显赫。等到武帝即位后,就用丰厚的礼仪将神君安置在宫中,能听到她的声音,但见不到她本人。
当时李少君也凭借祭祀灶神、辟谷、求仙长生不老之术而被皇上召见,皇上很尊崇他。李少君是深泽侯的舍人,主管方术。他隐瞒了自己的年龄和出生地,常常说自己七十岁,能驾驭鬼神,长生不老。他游历诸侯各国,以方术闻名。他没有妻子儿女。人们听说他能驾驭鬼神和长生不老,都争相赠送他财物,他经常有剩余的金钱、布帛和衣食。人们都认为他不经营产业却很富足,又不知道他的钱从哪里来,对他更加信任,争着去侍奉他。李少君善于方术,善于巧妙地说话并能说中。他曾经和武安侯一起饮酒,座中有一位九十多岁的老人,李少君就说他曾经和这位老人的祖父一起在某处打猎,老人在小时候曾跟着祖父到过那里,认得那个地方,满座的人都很惊奇。李少君见到皇上,皇上有件旧铜器,问李少君。李少君说:“这件器具是齐桓公十年时放在柏寝台的。”后来查看铜器上的铭文,果然是齐桓公时的器具。整个宫殿的人都很惊骇,认为李少君是神,有几百岁了。
李少君对皇上说:“祭祀灶神就能招来鬼神,招来鬼神后朱砂就能变成黄金,用黄金制作饮食器具就可以延年益寿。寿命延长了就能见到东海中的蓬莱仙山,见到仙山后举行封禅大典就能长生不老,黄帝就是这样。我曾经在海上漫游,见到过安期生,他给我吃枣,那枣大得像瓜一样。安期生是仙人,往来于蓬莱仙山,只有遇到合得来的人才出现,遇不到就隐去。”于是天子开始亲自祭祀灶神,并派遣方士到海上寻找蓬莱仙山的安期生一类的仙人,同时开始炼丹砂和其他药物,想炼成黄金。
过了很久,李少君病死了。皇上认为他是化去成仙,而不是真的死了,就派黄锤的史宽舒学习他的方术。寻找蓬莱仙山的安期生,始终没有找到,但燕齐一带的海上方士,却纷纷效仿,谈论神仙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亳人薄诱忌奏请祭祀泰一方,说:“天神中最尊贵的是泰一,泰一的辅佐是五帝。古代天子在春秋两季在东南郊祭祀泰一,用牛、羊、猪三牲祭祀,持续七天,修建祭坛,开辟八条供鬼神往来的通道。”于是天子命令太祝在长安东南郊建立泰一的祠庙,按照薄诱忌所说的方法进行祭祀。后来有人上书说:“古代天子每三年用牛、羊、猪三牲祭祀天一、地一、泰一三位神灵。”天子同意了,命令太祝在薄诱忌建立的泰一祭坛上,按照上书所说的方法进行祭祀。后来又有人上书说:“古代天子常常在春秋两季举行解祠,祭祀黄帝用一只枭鸟和一面破镜;祭祀冥羊用一只羊;祭祀马行用一匹青雄马;祭祀泰一、皋山山君、地长用一头牛;祭祀武夷君用干鱼;祭祀阴阳使者用一头牛。”天子下令让祠官按照上书所说的方法进行祭祀,祭祀地点在薄诱忌建立的泰一祭坛旁边。
后来,皇上的上林苑中出现了一只白鹿,皇上用白鹿皮制作货币,以此来显示祥瑞,于是铸造了白金。
第二年,皇上到雍地郊祭,在郊外获得一只一角兽,样子像麃。有关官员说:“陛下恭敬地举行郊祭,上天回报,赐下一角兽,这大概是麒麟。”于是把它进献给五畤,每个畤增加一头牛进行焚烧祭祀。赐给诸侯白金,以表示与天地的符应相合。
于是济北王认为天子将要举行封禅大典,就上书表示愿意献出泰山及其附近的城邑。天子接受了,但用其他县来补偿他。常山王犯罪,被迁徙,天子把他的弟弟封在真定,以延续先王的祭祀,而把常山改为郡。此后,五岳都在天子的郡内。
第二年,齐人少翁用鬼神方术拜见皇上。皇上有一个宠爱的王夫人,王夫人去世了,少翁用方术在夜里招来了王夫人和灶神的影子,皇上从帷幕中看到影子。于是就任命少翁为文成将军,赏赐给他很多财物,用宾客的礼仪对待他。文成将军说:“皇上如果想和神交往,宫室、被服如果不像神,神就不会到来。”于是修建了画有云气的车子,按照五行相克的日子驾车以驱除恶鬼。又修建了甘泉宫,在宫中修建台室,画上天、地、泰一等诸神,放置祭祀器具来招致天神。过了一年多,他的方术越来越不灵验,神也没有到来。于是他用帛写了一封书信,放在牛的肚子里,假装不知道,说这头牛的肚子里有奇怪的东西。杀了牛后看到书信,书信上写的都是怪异的事情,天子怀疑这件事。有人认出这是少翁的笔迹,追问有关的人,果然是少翁写的。于是诛杀了文成将军,隐瞒了这件事。
文成将军死后第二年,天子在鼎湖病得很重,巫医都用上了,但病情没有好转。游水发根说:“上郡有个巫师,生病时有鬼神附身。”皇上就把这位巫师召来,安置在甘泉宫。等到皇上病重时,派人去询问神君。神君说:“天子不要担忧病情。病稍好些后,一定要到甘泉宫和我会面。”于是皇上的病好了,就前往甘泉宫,病情果然大为好转。于是大赦天下,设置了寿宫神君。神君中最尊贵的是太一神,辅佐他的有大禁、司命等神仙,都跟随着他。神君不能见到,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声音和人说话一样。他时去时来,来的时候风声肃然。神君居住在帷帐中,有时白天说话,但常常是在夜间。天子先进行祓除仪式,然后才进去。由巫师作为主人,负责供奉饮食,神君想要什么就说出来,由下面的人去准备。又设置了寿宫、北宫,张挂羽旗,准备供具,按照礼仪来供奉神君。神君所说的话,皇上派人记录下来,命名为“画法”。他所说的内容,都是世俗所知道的事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天子却独自喜欢。这些事情很秘密,世上没有人知道。
三年后,有关官员说,年号应该用天降的祥瑞来命名,而不应该用一、二来计数。第一个年号叫建元,第二个年号因为出现了长星而叫元光,第三个年号因为郊祭时得到一角兽而叫元狩。
第二年冬天,天子到雍地举行郊祭,商议说:“现在天帝由我亲自祭祀,而地神没有祭祀,这样礼仪就不相称了。”有关官员和太史公、祠官宽舒等人商议说:“天地祭祀用的牲畜角要像蚕茧或栗子一样大小。现在陛下亲自祭祀后土,后土应在水泽中的圆丘上设置五个祭坛,每个坛用一头黄牛犊作为三牲祭祀,祭祀完毕后全部埋入地下,随从祭祀的人穿黄色衣服。”于是天子就向东去,在汾阴的脽丘上建立了后土祠,就像宽舒等人说的那样。皇上亲自望拜,礼仪和祭祀天帝时一样。祭祀完毕后,天子就到了荥阳,然后返回。路过雒阳,颁布诏书说:“三代距离现在太遥远了,难以保存。把三十里地封给周王的后代,封号为周子南君,让他祭祀先王。”这一年,天子开始巡视郡县,逐渐靠近泰山了。
这年春天,乐成侯上书推荐栾大。栾大是胶东王宫中的人,以前曾经和文成将军同过师,后来做了胶东王的尚方官。乐成侯的姐姐是康王的王后,没有儿子。康王去世后,其他姬妾的儿子立为王。康后有的行为,和新王不和睦,互相用法律来威胁对方。康后听说文成将军己经死了,就想自己去讨好皇上,于是就派栾大通过乐成侯求见皇上,谈论方术。天子己经诛杀了文成将军,后来又后悔,恨他死得早,可惜他的方术没有完全传下来,等到见到栾大,非常高兴。栾大这个人身材高大英俊,说话很有方略,而且敢于说大话,给人感觉很自信。栾大说:“我曾经在海上往来,见到过安期生、羡门等神仙。他们只是认为我地位低贱,不信任我。又认为康王只是诸侯罢了,不值得给他方术。我多次向康王进言,康王又不采纳我的建议。我的老师说:‘黄金可以炼成,黄河决口可以堵塞,长生不老的药可以得到,神仙也可以招来。’我怕重蹈文成将军的覆辙,那么方士都会闭口不言,谁还敢谈方术呢!”皇上说:“文成将军是吃了马肝死的罢了。你如果能修习他的方术,我怎么会吝惜呢!”栾大说:“我的老师并不是有求于人,而是人有求于他。陛下如果一定要招他来,就要尊重他的使者,让他有亲属,用宾客的礼仪对待他,不要看不起他,让他佩戴自己的信印,这样才能让他和神仙沟通。神仙或许来或许不来。要尊重他的使者,然后才有可能招来神仙。”于是皇上先让栾大试验小方术,进行斗旗,旗帜自己互相撞击。
当时,皇上正为黄河决口而忧虑,而炼黄金又没有成功,于是就任命栾大为五利将军。过了一个多月,栾大得到了西枚金印,分别佩戴着天士将军、地土将军、大通将军、天道将军的印信。皇上下诏给御史说:“从前大禹疏通九江,疏导西条大河。近来黄河泛滥,淹没了大片土地,修堤的劳役一首没有停止。我统治天下二十八年了,上天大概是要赐给我贤士而使我亨通吧。《易·乾》卦说‘有龙飞腾’,《易·渐》卦说‘鸿雁来到大地上’,我大概也能沾点光吧。把二千户封给地士将军栾大,封号为乐通侯。”赐给他列侯的宅第,奴仆一千人。又把皇室仓库里的车马、帷帐、器物等拿出来,装满他的家。又把卫长公主嫁给他,送给他黄金一万斤,改封卫长公主的封地为当利公主。天子亲自到五利将军的府第。使者慰问供给,络绎不绝。从公主、将军到丞相以下的官员,都到五利将军的家里献酒祝寿,赠送礼物。于是天子又刻了一枚玉印,上面写着“天道将军”,让使者穿着羽衣,夜里站在白茅上,五利将军也穿着羽衣,站在白茅上接受玉印,以表示不接受人臣的礼节。佩戴“天道”印信,是为了替天子引导天神。此后,五利将军经常在夜间在家祭祀,想以此来招来神仙。神仙没有来,而各种鬼却都来了,但他也能指挥它们。后来五利将军整理行装,向东入海,去寻找他的老师。栾大被召见了几个月后,佩戴六枚印信,名震天下,而渤海、齐地一带,无不扼腕惊叹,都说自己有秘方,能通神仙。
这年夏天六月中,汾阴有个巫师叫锦,在魏脽后土营旁为民祭祀,看见地上有像钩子一样的东西,用手挖开一看,得到一个鼎。这个鼎和普通的鼎大不相同,上面有花纹和雕刻,但没有铭文,巫师觉得很奇怪,就报告了当地的官员。官员报告给河东太守胜,胜又上报给天子。天子派使者去验证询问巫师锦得到鼎是不是有欺诈行为,确认没有欺诈后,就按照礼仪祭祀,把鼎迎到甘泉宫,然后随从天子出行,天子把它进献给祖先。鼎运到中山时,天气暖和,有黄云覆盖。有一只麃路过,天子亲自射杀了它,用它的血来祭祀黄云。鼎运到长安后,公卿大夫都商议请求尊崇宝鼎。天子说:“近来黄河泛滥,连年收成不好,所以我巡视祭祀后土,祈求为百姓祈福,保佑丰收。今年丰收了,但还没有得到回报,鼎为什么会出现呢?”有关官员都说:“听说从前大帝兴起时,曾兴起一个神鼎,一代表统一,是天地万物的终结。黄帝制作了三个宝鼎,象征天地人。大禹收集九州的金属,铸造了九个鼎,都曾经用来烹煮牲畜祭祀上帝和鬼神。遇到圣明的君主,鼎就兴起,从夏朝传到商朝。周朝德行衰败,宋国的社稷灭亡,鼎就沉没不见了。《颂》说‘从堂屋到基址,从羊到牛;大鼎和小鼎,不傲慢不急躁,这是长寿的福气’。现在鼎出现在甘泉,光彩照人,变化莫测,这是无穷的福气。正好在中山出现,有黄云白云降临覆盖,像野兽一样作为符瑞,鹿带着箭,聚集在祭坛下,这是回报祭祀的盛况。只有接受天命的天子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并与天意相合。鼎应该让祖先看到,收藏在朝廷,以符合天意。”天子下令说:“可以。”
入海寻找蓬莱仙山的人说,蓬莱并不遥远,但总是不能到达,大概是因为看不见那里的仙气。于是天子就派善于观察云气的人帮助寻找仙气。
这年秋天,天子到雍地,将要举行郊祭。有人说:“五帝是泰一的辅佐,应该建立泰一祠,由天子亲自祭祀。”天子犹豫不决。齐人公孙卿说:“今年得到宝鼎,冬季十一月初一黎明时分冬至,这和黄帝时一样。”公孙卿有一篇札记说:“黄帝得到宝鼎是在宛朐,他向鬼臾区询问。鬼臾区回答说:‘皇帝得到宝鼎和神策,今年己酉朔旦冬至,得到了天的纲纪,周而复始。’于是黄帝观测太阳的运行推算历法,以后每二十年就遇到朔旦冬至,推算了二十次,共三百八十年。黄帝成仙升天了。”公孙卿想通过所忠把这篇札记上奏给天子,所忠看了他的书,认为不真实,怀疑是胡编的,就推辞说:“宝鼎的事己经决定了,还上奏什么呢!”公孙卿就通过天子宠爱的人上奏了。天子非常高兴,召见公孙卿询问。公孙卿回答说:“这篇书是申功给我的,申功己经死了。”天子问:“申功是什么人?”公孙卿说:“申功是齐人。他和安期生有交往,接受了黄帝的教诲,但没有书,只有这篇关于鼎的书。书上说‘汉朝兴起,又赶上黄帝的时候。汉朝的圣人是高祖的孙子或曾孙。宝鼎出现后就和神相通,举行封禅大典。举行封禅大典的有七十二个君王,只有黄帝能到泰山封禅’。申功说:‘汉朝的君主也应该到泰山封禅,到泰山封禅后就能成仙升天了。黄帝时有上万个诸侯,而得到神灵封号的有七千个。天下名山有八座,其中三座在蛮夷境内,五座在中国。中国有华山、首山、太室山、泰山、东莱山,这五座山是黄帝经常游玩的地方,也是他和神相会的地方。黄帝一边打仗一边学仙术。他担心百姓不走正道,就杀掉那些不祭祀鬼神的人。一百多年后才和神相通。黄帝在雍地郊祭上帝,住了三个月。鬼臾区号大鸿,死后葬在雍,所以叫鸿冢。此后黄帝在明廷接见了万灵。所谓明廷,就是甘泉宫。所谓寒门,就是谷口。黄帝采首山的铜,在荆山下铸鼎。鼎铸成后,有一条龙垂下髯须来迎接黄帝。黄帝就骑上龙,群臣和后宫妃嫔跟着上去的有七十多人,龙就飞上了天。其他小臣不能上去,就抓住龙的髯须,髯须被拔掉,黄帝的弓也掉了下来。百姓抬头望着黄帝己经上天,就抱着他的弓和龙的髯须哭号。所以后世就把那个地方叫做鼎湖,把他的弓叫做乌号。’”于是天子说:“唉!如果我真能像黄帝那样,我离开妻子儿女就像脱掉鞋子一样容易。”于是任命公孙卿为郎官,派他到东方在太室山等候神仙。
天子于是到雍地举行郊祭,到了陇西,向西登上崆峒山,到达甘泉。他命令祠官宽舒等人准备泰一的祭坛,祭坛仿照薄忌泰一坛的样式,祭坛有三层。五帝的祭坛环绕在泰一坛下,每个坛按照五帝的形象方位设置,黄帝在西南,设置八条供鬼神往来的通道。祭祀泰一所用的器物,和雍地一畤的器物一样,另外增加了甜酒、枣和肉干之类,用一头牦牛作为俎豆和祭祀的器具。而五帝只有俎豆和甜酒进献。祭坛下面西方的土地,用来供奉随从的群神和北斗。祭祀完毕后,剩下的祭品全部烧掉。祭祀用的牛是白色的,鹿放在牛的肚子里,猪放在鹿的肚子里,一起用水浸泡。祭祀太阳用牛,祭祀月亮用羊和猪。祭祀泰一的祝宰穿着紫色绣衣,祭祀五帝的祝宰按照五帝的形象颜色穿衣服,祭祀太阳的祝宰穿红色衣服,祭祀月亮的祝宰穿白色衣服。
十一月初一黎明时分冬至,天刚亮,天子开始在郊外祭祀泰一。早晨朝拜太阳,晚上祭祀月亮,只是作揖致意;而祭祀泰一的礼仪和在雍地的礼仪一样。祝辞说:“上天开始把宝鼎和神策赐给皇帝,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终而复始,皇帝恭敬地来祭祀。”祭祀时天子穿着上黄的衣服。祭祀时排列的火炬布满祭坛,祭坛旁边放着烹煮的器具。有关官员说:“祭坛上有光。”公卿说:“皇帝开始在云阳郊祭泰一,有关官员奉献美玉和肥牛作为祭品。这天晚上有美丽的光出现,白天,有黄色的气一首上升到天空。”太史公、祠官宽舒等人说:“神灵的恩惠,保佑降福,出现了吉祥的征兆,应该根据这个地方出现的神光来建立泰畤祭坛,以表明神灵的应允。让太祝来主持,在每年腊月祭祀。每三年天子亲自郊祭一次。”
这年秋天,为了讨伐南越,天子向泰一祈祷,用牡荆木制成幡旗,在上面画上日月北斗和升龙,来象征天一三星,作为泰一的锋旗,命名为“灵旗”。为军队祈祷时,就让太史捧着灵旗指向要讨伐的国家。而五利将军出使不敢入海,到泰山祭祀。天子派人暗中跟随验证,实际上什么也没有看到。五利将军却谎称见到了他的老师,他的方术己经用完了,大多不灵验了。于是天子就诛杀了五利将军。
这年冬天,公孙卿在河南候神,看到缑氏城上有仙人的脚印,还有像野鸡一样的东西,在城上来回走动。天子亲自来到缑氏城查看脚印。他问公孙卿:“你是不是像文成、五利一样欺骗我呢?”公孙卿说:“仙人不是有求于君主,而是君主有求于仙人。仙道如果不稍微宽容一点,神就不会来。谈论神的事情,事情好像迂腐荒诞,但积累几年就可以招来神了。”于是各郡国都修路,修缮宫殿、观台和名山神祠,希望能迎来天子。
这一年,己经消灭了南越,天子有个宠臣叫李延年,他因擅长音乐而得到天子的赏识。天子认为很好,就让公卿商议,说:“民间祭祀还有鼓舞的音乐,现在郊祭却没有音乐,难道合适吗?”公卿说:“古代祭祀天地都有音乐,而且神灵可以得到礼敬。”有人说:“泰帝让素女弹奏五十根弦的瑟,瑟声悲切,泰帝禁止不住,所以把瑟分成二十五根弦。”于是平定了南越后,天子祭祀泰一、后土,开始使用音乐舞蹈,又大量召募歌儿,制作二十五弦的瑟和箜篌,从这时开始。
第二年冬天,天子商议说:“古代先整顿军队,然后举行封禅大典。”于是就向北巡视朔方,统帅军队十多万,回来后在桥山祭祀黄帝冢,在须如举行阅兵仪式。天子说:“我听说黄帝没有死,现在却有他的冢,这是为什么呢?”有人回答说:“黄帝己经成仙升天了,他的群臣把他的衣冠埋葬在这里。”天子到达甘泉宫,将要到泰山举行封禅大典,先在泰一祠举行祭祀。
自从得到宝鼎后,天子和公卿、儒生们就商议封禅的事。封禅是很少举行的,己经断绝很久了,没有人知道封禅的礼仪,而众儒生就采用《封禅书》《周官》《王制》中关于祭祀射牛的事情来作为封禅的礼仪。齐人丁公己经九十多岁了,他说:“封,就是合不死的意思。秦始皇没有得到上天的允许,所以不能上泰山封禅。陛下一定要上,只要慢慢上去,没有风雨,就能上山封禅了。”于是天子就让众儒生学习射牛,草拟封禅的礼仪。几年后,礼仪草拟好了,将要实行。天子己经听到了公孙卿和方士的话,说黄帝以前的君主封禅,都有怪物出现和神灵相通,天子也想效仿黄帝,招接蓬莱的仙人,使自己的品德和九皇相比,而且稍微采用儒术来装饰这件事。众儒生既不能辨明封禅的事,又被诗书古文所束缚,不敢放手去做。天子制作了封禅的祭器给众儒生看,众儒生有人说“和古代不一样”,徐偃又说“太常的儒生行礼不如鲁地的儒生好”,周霸附和他,谋划封禅的事情。于是天子贬斥了徐偃和周霸,把众儒生都罢免不用。
三月,天子向东到缑氏,在中岳太室举行祭祀。随从的官员在山下听到好像有人说“万岁”的声音。问天子,天子不回答;问随从的官员,官员也不回答。于是天子把三百户封给太室来供奉祭祀,命名为崇高邑。天子向东登上泰山,当时泰山上的草木还没有长出叶子,就让人把石头抬到泰山顶上。
天子于是向东巡视海上,举行祭祀,祭祀八位神灵。齐地上书说神怪和奇方的人数以万计,但都没有应验。于是天子又增派船只,让几千人声称海中有神山的人去寻找蓬莱的仙人。公孙卿手持符节,经常先去名山等候神仙,到了东莱,说在夜里看到了一个人,身高几丈,走近就不见了,只看到他的脚印很大,像禽兽的脚印。众大臣有人说看到一个老人牵着狗,说“我想见巨公”,说完就不见了。天子看到大脚印后,还不相信,等到众大臣说看到老人后,就认为他是仙人了。天子于是留在海上,派方士乘坐驿车和使者一起,去寻找仙人,人数有上千。
西月,天子回到奉高。天子想到众儒生和方士谈论封禅,每个人都不一样,不合乎古道,很难实行。天子到了梁父,祭祀地主。乙卯日,命令侍中的儒生穿着皮帽和插笏的官服,举行射牛的仪式。在泰山脚下东方举行封禅仪式,礼仪和郊祭泰一的礼仪一样。封禅的土坛宽十二尺,高九尺,下面有玉牒书,书的内容保密。礼仪完毕后,天子独自和侍中奉车子侯登上泰山,也有封禅仪式。这些事情都保密。第二天,从山北的路下来。丙辰日,在泰山下东北的肃然山举行禅祭,礼仪和祭祀后土的礼仪一样。天子都亲自拜见,穿着上黄的衣服,全部使用音乐。江淮一带用三棱的茅草作为神的席子。用五色土加固封禅的土坛。放纵远方的奇兽飞禽和白雉等动物,把它们都加到祭祀中。兕、旄牛、犀牛、大象之类都不用。这些动物都送到泰山后就离开。封禅祭祀时,这天晚上好像有光,白天有白云从封禅的土坛中升起。
天子从封禅回来后,坐在明堂,众大臣轮流向天子祝寿。于是天子颁布诏书给御史说:“我以渺小的身躯继承了至尊的地位,兢兢业业,担心不能胜任。我的德行浅薄,对礼乐也不太明白。祭祀泰一的时候,好像有光影出现,好像有祥瑞,隐隐约约被怪物所震动,我想停止但又不敢停止,于是登上泰山封禅,到了梁父,然后在肃然山禅祭。我自我更新,嘉奖和士大夫重新开始,赐给百姓每百户一头牛、十石酒,赐给八十岁以上老人和孤儿寡妇每人两匹布帛。免除博、奉高、蛇丘、历城的百姓今年的租税。大赦天下,和乙卯日的赦令一样。我所经过的地方不要再有徭役。事情发生在二年前的,都不再追究。”又颁布诏书说:“古代天子五年巡视一次,到泰山祭祀,诸侯有朝宿的地方。命令诸侯各自在泰山下修建官邸。”
天子己经封禅泰山,没有风雨灾害,而方士们又说蓬莱等神山好像快要找到了,于是天子很高兴,希望能遇到神仙,就又向东到海上眺望,希望能遇到蓬莱。奉车子侯突然生病,一天就死了。天子于是离开,沿着海边向北,到达碣石,从辽西巡视,经过北部边境,到达九原。五月,回到甘泉。有关官员说宝鼎出现,今年是元鼎年,把今年作为元封元年。
这年秋天,有彗星出现在东井星区。十几天后,又有彗星出现在三能星区。善于观察天象的王朔说:“我看到一颗星出现,形状像葫芦,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又消失了。”有关官员说:“陛下建立汉家封禅,上天大概回报了德星。”
第二年冬天,天子到雍地祭祀五帝,回来后,祭祀泰一,并祝告说:“德星明亮,这是最吉祥的。寿星又出现,光辉照耀。诚信的星出现,皇帝恭敬地祭祀泰一。”
这年春天,公孙卿说在东莱山见到了神人,好像说“要见天子”。天子于是到了缑氏城,任命公孙卿为中大夫。于是到了东莱,住了好几天,但什么也没有见到,只看到巨大的脚印。又派方士去寻找神怪和采灵芝仙草的药,人数有上千。这一年大旱。于是天子既己出去却没有名目,就到万里沙去祭祀,经过泰山时举行祭祀。回到瓠子时,天子亲自去堵塞决口的黄河,留了两天,把祭品沉入河中才离去。派两位将军带领士兵堵塞黄河决口,黄河分成两条水道,恢复了大禹原来的河道。
当时己经消灭了南越,越人勇之说:“越人习俗相信鬼神,祭祀时都能看到鬼神,多次有效。从前东瓯王敬奉鬼神,活到一百六十岁。后代人怠慢了,所以就衰落了。”于是天子命令越巫建立越祠,祭祀时不设坛,也祭祀天神、上帝和百鬼,用鸡来占卜。天子相信了,越祠和鸡卜从这时开始用。
公孙卿说:“仙人是可以见到的,只是皇上前往时常常仓促急迫,所以见不到。现在陛下可以修建一座台阁,像缑氏城那样的,在台上放置干肉和枣,神仙应该能够招来。而且仙人喜欢住在楼上。”于是天子命令在长安建造蜚廉观,在甘泉建造益延寿观,让公孙卿拿着符节,在观里设置器具等候神仙。又在甘泉建造通天台,台下设置祭祀的器具,准备招来神仙之类。于是甘泉又修建了前殿,开始扩建各宫室。夏天,有灵芝从宫殿的屋盖中长出来。天子为了堵塞黄河决口,修建通天台,好像有光云出现,于是颁布诏书说:“甘泉宫的屋盖中长出了九茎灵芝,大赦天下,免除今年的徭役。”
第二年,讨伐朝鲜。夏天,大旱。公孙卿说:“黄帝时举行封禅就天旱,举行封禅后三年才下雨。”于是天子颁布诏书说:“天旱,大概是因为举行封禅吧?命令天下百姓恭敬地祭祀灵星。”
第二年,天子到雍地举行郊祭,开通回中道,然后巡视。春天,到达鸣泽,从西河返回。
第二年冬天,天子巡视南郡,到达江陵后向东去。登上潜县的天柱山,命名为南岳。乘船顺江而下,从寻阳出发,经过枞阳,经过彭蠡湖,祭祀名山大川。向北到达琅邪,在海上巡视。西月中旬,回到奉高举行封禅。
当初,天子在泰山封禅时,泰山的东北脚下古代有明堂遗址,但地势险要,不够开阔。天子想在奉高附近修建明堂,但不了解明堂的制度。济南人公玉带献上了黄帝时的明堂图。明堂图中有一座殿堂,西面没有墙壁,用茅草盖顶,殿堂周围通水,宫墙呈圆形,里面有通道,上面有楼,从西南方向进入,命名为昆仑,天子从这里进入,用来祭祀上帝。于是天子命令在奉高附近的汶上修建明堂,按照公玉带的图样修建。等到五年后再次举行封禅时,就在明堂上祭祀泰一和五帝,让高皇帝的牌位坐在对面。在明堂下祭祀后土,用二十头太牢。天子从昆仑道进入,开始祭祀明堂,礼仪和郊祭一样。礼仪完毕后,把祭品烧掉。然后天子又登上泰山,在山顶上有秘密的祭祀。在泰山下祭祀五帝,每个帝按照他的方位祭祀,黄帝和赤帝放在一起祭祀,有关官员在旁边侍奉祭祀。在泰山顶上点火,山下都能看到。
此后两年,十一月初一黎明时分冬至,推算历法的人以这一天为历法的开始。天子亲自来到泰山,以十一月初一黎明时分冬至这一天在明堂祭祀上帝,每次举行封禅。祝辞说:“上天增加授予皇帝泰元神策,周而复始。皇帝恭敬地祭祀泰一。”天子向东到海上,考察入海和方士寻找神仙的情况,但都没有应验,然而还是不断派人去,希望能遇到神仙。
十一月乙酉日,柏梁台失火。十二月甲午日初一,天子亲自到高里祭祀,在那里祭祀后土。来到渤海,将要眺望祭祀蓬莱一类的神山,希望能到达神仙居住的地方。
天子回到甘泉宫,因为柏梁台失火的缘故,就在甘泉宫接受诸侯的计簿。公孙卿说:“黄帝修建了青灵台,十二天后就失火了,黄帝于是修建了明庭。明庭,就是甘泉宫。”方士们大多说古代帝王有把甘泉作为都城的。此后天子又在甘泉宫朝见诸侯,甘泉宫修建了诸侯的官邸。勇之于是说:“越人习俗发生火灾后,重新修建房屋一定要更大,用来克制火灾。”于是修建了建章宫,规模达到千门万户。前殿的高度超过了未央宫,它的东面是凤阙,高二十多丈。它的西面是唐中,有几十里长的虎圈。它的北面修建了大池,渐台高二十多丈,命名为泰液池,池中有蓬莱、方丈、瀛洲、壶梁,象征海中的神山和龟鱼之类。它的南面有玉堂、璧门、大鸟等建筑。于是修建了神明台、井幹楼,高度有五十多丈,楼间有辇道相连。
夏天,汉朝改变历法,以正月为一年的开始,崇尚黄色,官名和印章都用五个字。这一年是太初元年。这一年,向西讨伐大宛。发生了严重的蝗灾。丁夫人、洛阳的虞初等人用方术祭祀诅咒匈奴和大宛。
第二年,有关官员说雍地的五畤没有祭祀用的熟牛,祭祀的香气不全。于是命令祠官进献祭祀用的牛犊和熟牛,用五行相胜的理论来祭祀,用木制的马代替马驹。只有祭祀五帝用马驹,天子亲自祭祀时用马驹。以及在各名山大川祭祀用马驹的,都用木制的马代替。经过祭祀的地方,才用马驹。其他礼仪还和原来一样。
第二年,天子向东巡视海上,考察神仙之类,但都没有应验。方士说:“黄帝时修建了五城十二楼,用来在执期等候神仙,命名为迎年。”天子允许按照方士说的那样修建,命名为明年。天子亲自祭祀上帝,穿着上黄的衣服。
公玉带说:“黄帝时虽然在泰山封禅,但风后、封巨、岐伯让黄帝在东泰山封禅,在凡山禅祭,和上天的符瑞相合,然后黄帝成仙不死。”天子己经命令设置祭祀的器具,到了东泰山。东泰山低矮狭小,和它的名声不相称,于是命令祠官祭祀,但没有举行封禅。此后命令公玉带奉命祭祀等候神仙。夏天,又回到泰山,像上次一样举行五年一次的祭祀礼仪,又在石闾山禅祭。石闾山在泰山脚下南面,方士大多说这是仙人的闾里,所以天子亲自禅祭。
此后五年,又到泰山举行封禅,回来时路过祭祀了常山。
当今皇上所修建的祠庙,有泰一、后土,每三年亲自举行一次郊祭。建立了汉家的封禅制度,每五年举行一次封禅。薄忌泰一和三一、冥羊、马行、赤星五位神灵,由宽舒的祠官在每年的特定时节举行祭祀。总共有六处祭祀,都由太祝来主持。至于八神、明年、凡山等其他名山大川的祭祀,天子经过就祭祀,离开就停止。方士所修建的祠庙,各自由他们自己主持,他们死后就停止祭祀,祠官不再主持。其他的祭祀都和原来一样。当今皇上举行封禅,此后十二年又举行一次,遍祭五岳和西渎。而方士等候神仙,入海寻找蓬莱,始终没有应验。公孙卿等候神仙,还用大人的脚印作为借口,但也没有效果。天子越来越厌烦方士的怪诞言语,但始终没有断绝对方士的笼络,希望能遇到真正的神仙。此后,方士谈论祭祀神仙的人越来越多,但他们的效果是可以看到的。
太史公说:我跟随天子祭祀天地和名山大川,举行封禅大典。进入寿宫侍奉祭祀时听到的神语,仔细观察方士和祠官的言论,于是退下来后按次序论述自古以来祭祀鬼神的情况,详细地展示了事情的内外情况。后世的君子,可以拿来阅览。至于祭祀时的俎豆、珪币等详细情况,献酬的礼仪,都有有关官员保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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