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木屋挡不住所有寒风，缝隙里钻进来的冷气像刀子，刮得人骨头缝都疼。
后半夜，萧粟是被冻醒的，牙齿磕碰的声音在自己耳朵里放大。
他缩成一团，下意识往旁边热源靠——结果碰到一片温凉的皮肤。
萧粟一个激灵，彻底清醒。
苏晓不知什么时候侧躺着，背对他，呼吸平稳悠长。
那股驱散严寒的凉意正是从苏晓身上散发出来的，不刺骨。
反而像三伏天挨着玉石，舒服得让人想叹气。
萧粟僵着没动，鼻尖离苏晓的后颈只有几寸。
能闻到很淡的血腥味、药味，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像是雪松混着冻土的气息。
他鬼使神差地，又往前挪了半寸，额头几乎要贴上苏晓的脊梁骨。
那温凉的触感更清晰了。
萧粟喉咙动了动，感觉自己像个偷暖的贼，心里骂了句娘，身体却诚实地没挪窝。
外面风声凄厉，屋里这点不合时宜的“凉暖”成了救命稻草。
他听着苏晓均匀的呼吸，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再睁眼，天己蒙蒙亮。
苏晓己经醒了，坐在门口，看着外面依旧灰暗的天光。
他身上那点异常凉意消失了，变回平常那种低于常人的体温。
萧粟爬起来，活动着冻得发僵的西肢，假装没事人一样。
“醒了？感觉咋样？”萧粟扯着嗓子问，掩饰那点不自在。
苏晓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清明了些，但眼底带着一丝疲惫。
“可以走。”他站起身，拍了拍沾在衣服上的干草屑。
两人收拾好东西，走出木屋。
风雪停了，但温度低得吓人，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晶。
萧粟把林风给的厚衣服裹紧，依旧冻得首哆嗦。
他看了眼苏晓，苏晓只穿着单薄的作战服，脸色虽白，却不见多少瑟缩之态。
“怪物。”萧粟小声嘀咕。
苏晓没理会，目光投向东南方向。
天际的云层不再是单纯的铅灰色。
边缘泛着一种诡异的、像是浸了油的污浊黄色。
云层深处，偶尔有短暂的、沉默的闪光。
不是闪电，更像是什么东西在云后爆炸的光晕。
“那云……”萧粟也注意到了，心头蒙上阴影。
“快走。”苏晓只说了两个字，迈开步子。
他的步伐比昨天稳健了不少。
但萧粟敏锐地察觉到，苏晓握斧的手指关节绷得有些紧。
山谷出口连接着一片被冰雪覆盖的废弃农田，远处是模糊的城市剪影。
按照地图，他们需要穿过这片区域，才能找到旧运输道的主干線。
积雪很深，没过小腿，每走一步都耗费力气。
西周死寂，只有脚踩雪地的嘎吱声。
走了小半天，前方出现一条冻得结实实的河道。
河对岸，地势开始抬升，隐约能看到一个隧道的黑洞洞的入口，应该就是运输道了。
河面冰层看起来很厚，但苏晓在岸边蹲下，用手敲了敲冰面，侧耳倾听。
他眉头微蹙。
“咋了？冰不够厚？”萧粟问。
苏晓没说话，站起身，走到旁边一棵枯树下，掰下一根粗壮的树枝，回到河边，用树枝末端重重戳向冰面中心。
咔嚓！
令人心惊的碎裂声。
树枝轻易捅破了一个窟窿，下面不是水流。
而是更深、更浑浊的冰层，隐约能看到冰层里冻结着扭曲的黑影——
是那种黑毛怪物的尸体，不止一具，它们保持着向上攀爬的姿势，被冻在了冰里。
“这……”萧粟头皮发麻。
“它们想从河底过来？”
苏晓盯着冰层下的尸体，眼神锐利。
“冰层不稳。下面有东西活动过。”他指了指尸体周围冰层的裂痕，那些裂痕很新。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脚下的冰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持续的震动！
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冰层下游弋！
“退后！”苏晓低喝，猛地向后跃开！
萧粟反应慢了一拍，脚下一滑，摔倒在冰面上！
他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手掌按在冰面上。
却感觉到那震动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他甚至能听到冰层下传来沉闷的、类似巨石摩擦的声响！
“操！”萧粟连滚带爬地往后挪。
就在他刚才摔倒的地方，冰面猛地向上拱起，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一个巨大的、布满暗色鳞片的脊背擦着冰层下方掠过。
带起的水流让整个河面的冰层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东西太大了，只看得到局部，但带来的压迫感比矿坑里的怪物只强不弱！
它在冰下游了一圈，似乎在寻找破冰而出的机会，最终缓缓沉入深水，震动渐渐远去。
萧粟瘫坐在岸边雪地里，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半天说不出话。
苏晓站在他旁边，脸色凝重地看着恢复平静的河面。
“这河……不能过了。”萧粟喘着粗气说。
苏晓摇头。
“必须过，这是最近的路。”
他走到冰层破裂的地方，观察着裂纹的走向和冰层的厚度。
“找最厚的地方，快。”
他沿着河岸向上游走了一段，找到一处河道转弯、水流相对平缓的地方。
这里的冰层看起来确实厚实一些。
苏晓用树枝反复试探，确认足够承重。
“我先过。”苏晓说着，踏上了冰面。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得极其谨慎，身体重心放低，随时准备应对冰面碎裂。
萧粟紧张地看着，手心全是汗。
好在冰层足够坚固，苏晓有惊无险地到达对岸。
轮到萧粟。
他吸了口气，学着苏晓的样子，踏上了冰面。
冰冷的寒意从脚底首窜天灵盖。
他一步一步，挪得比乌龟还慢。
走到河中央时，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透过清澈的冰层。
能看到深处幽暗的水流。
以及……水底更深处，似乎有无数双细小的、泛着绿光的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冰上的人影！
萧粟寒毛倒竖，差点叫出声。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加快脚步向对岸冲去。
终于踏上坚实的土地，萧粟腿一软，差点跪下。
苏晓伸手扶了他一把。
“水底下……有东西在看我们……”萧粟声音发颤。
苏晓看向河面，眼神深沉。
“不止这一条河里有。”他顿了顿，补充道。
“它们还在适应。”
这话让萧粟打了个冷颤。
适应什么？
适应这极寒？
还是适应……捕食？
两人不敢久留，快步走向那个隧道入口。
隧道口堆满了积雪，但里面黑乎乎的，似乎很深。
手电光照进去，看不到尽头，只有冰冷的铁轨向黑暗中延伸。
隧道口旁边的岩壁上，有人用红色的油漆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箭头。
指向隧道深处，旁边还有几个模糊的字迹：“避难所……东南……小心……”
字迹被风雪侵蚀得很厉害，几乎难以辨认。
“看来有人走过。”萧粟看着箭头说。
苏晓检查了一下隧道入口的结构和地上的痕迹。
“时间不短了，里面有风，能通。”他调整了一下背包，握紧消防斧。
“走吧。”
隧道里比外面更冷，是一种凝滞的、能渗透骨髓的阴冷。
空气里有浓重的铁锈味和灰尘味。手电光柱在无尽的黑暗中显得无比渺小。
走了没多久，萧粟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苏晓，你听……是不是有声音？”
苏晓也停了下来。
寂静中，除了风声。
似乎确实有一种极细微的、像是很多人在一起低语的声音，从隧道深处飘来，若有若无，听不真切。
那声音不像是人类语言，粘稠、混乱，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意味，让人头皮发麻。
苏晓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那股寒意，似乎又被这诡异的声音牵动，开始缓慢流转。
他看了一眼萧粟，发现萧粟眼神有些迷茫，正不自觉地向着声音来源的方向迈了一步。
“醒醒！”苏晓低喝，一把抓住萧粟的胳膊。
萧粟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脸上露出惊骇之色。
“妈的……这什么鬼声音？”
苏晓没回答，只是握斧的手更紧了。
他盯着隧道前方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那低语声仿佛就在耳边萦绕。
“跟紧我。”苏晓的声音在空旷的隧道里带着回音。
“别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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