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的休整，像是在滚烫的烙铁上滴了一滴水，瞬间蒸发。
战士们吃下了几个月来最饱的一顿饭，冰冷的罐头牛肉和炒面，此刻却是无上珍馐。体力恢复了一些，但精神上的弦却因为那条奔腾咆哮的“鬼见愁”而绷得更紧。江水的轰鸣声无孔不入，像一头远古巨兽在众人耳边低吼，提醒着他们眼前的天堑。
“都过来。”杨铁的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江水的咆哮。
陈默、王大山，还有几个排级干部围了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杨铁身上，等待着那个“不可能”的计划。
“我们需要一条绳子，一条能横跨江面的绳子。”杨铁开门见山。
“营长，这江面少说也有三百米宽，我们上哪找这么长的绳子？”王大山眉头拧成了疙瘩。
“没有就造。”杨铁的回答简单粗暴，“所有人的皮带、背包的背带、绑腿、撕开的衣服，所有能用的东西，全部给我编起来。”
众人愣住了。这是何等疯狂又原始的办法。
“然后呢？”陈默追问，“就算有了绳子，谁能把它送到对岸去？”
所有人都沉默了。目光投向那片在夜色中翻滚着白色浪花的江面，那不是水，那是能瞬间吞噬一切的死亡漩涡。
“我去。”杨铁脱下了身上的棉衣，只留下一身单衣，开始活动手脚。
“不行！”王大山第一个吼了出来，“营长，这跟送死没区别！我去！我水性好！”
“我去！我年轻，体力好！”警卫员小张也急了。
“都闭嘴。”杨铁的声音冷了下来，“这不是逞英雄。这是科学。你们谁懂在湍急水流中如何利用涡流和回水区节省体力？谁懂在零度水温下如何控制呼吸保持核心体温？你们不懂，但我懂。”
他没有解释这些知识从何而来，但那股不容置疑的自信，让所有反对的声音都弱了下去。他不是在商量，他是在下达一个关于他自己的命令。
他看了一眼新来的大学生原星：“你，算一下，一个七十公斤的成年男性，在这种流速下，需要多大的拉力才能不被冲走？”
原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开始在手心比划，嘴里念念有词：“流体动力学，伯努利方程……不对，这太复杂了……呃，长官，我算不出来，但这绝对超过了人力能对抗的范畴！”
“算不出来就对了。”杨铁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因为这不是数学题，这是玩命。”
他从缴获的物资里翻出一罐猪油，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赤裸上身，将冰冷的猪油均匀地涂满全身。这是他知识库里，最原始也最有效的隔绝体温流失的方法。
近百名战士默默地看着他们的营长。看着他将一卷用所有人的“零件”编成的、粗糙却坚韧的长绳一端系在腰间。那根绳子，连接着这边近百人的希望。
没有动员，没有口号。整个江岸死一般寂静，只有江水在不知疲倦地咆哮。
杨铁走到江边，冰冷的江水瞬间淹没他的脚踝，刺骨的寒意让他猛地一颤。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一张张紧张的脸，然后转过身，一步步走进了黑暗的江水之中。
“拉稳了！”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他整个人消失在水里。岸上的战士们死死攥着手里的绳子，感觉那根绳子像是连接着他们所有人的心脏。绳子猛地被一股巨力扯紧，在水中疯狂地摆动，时而绷首，时而松弛。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着江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绳子还在动，但江面上，什么也看不见。
“营长……”小张的声音带着哭腔。
王大山双眼赤红，手臂上青筋暴起，死死地拉着绳子，作者“悠悠9595”推荐阅读《抗战：98k，从长征杀到长津湖》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仿佛想用自己的力气把杨铁从死神手里拽回来。
突然，绳子猛地向下一沉，然后彻底松了。
所有人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断了？”
“营长！”
绝望的呼喊被江水的轰鸣吞噬。
就在这时，对岸的黑暗中，突然闪了一下微弱的火光。一下，两下，三下。
是手电筒的信号！杨铁教给他们的，代表“安全抵达”的信号！
“过去了！营长过去了！”
“天呐！他真的过去了！”
死寂的江岸瞬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许多人喜极而泣，互相拥抱着，又蹦又跳。他们刚刚见证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奇迹。
主绳很快被牵引了过去，在两岸的巨石上牢牢固定。一条横跨“鬼见愁”的生命通道，就这样被搭建了起来。
“别耽搁！伤员和非战斗人员先过！快！”陈默和王大山立刻组织部队渡江。
战士们用绑腿和皮带做成简易的挂扣，一个接一个地滑向对岸。原星这个宝贝疙瘩被几个战士像护送国宝一样，半抱着送了过去。迫击炮的零件也被小心翼翼地运送。
夜色开始褪去，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江风愈发凛冽，但所有人的心里都燃着一团火。
就在队伍渡过大半时，一阵奇异的嗡鸣声从天际传来，由远及近。
“什么声音？”
杨铁在对岸刚刚缓过一口气，听到声音，脸色剧变。“隐蔽！是飞机！”
一架双翼侦察机从云层后钻了出来，像一只盘旋的秃鹫。它显然发现了江面上这条异常的“绳索”和上面蚂蚁般的黑点。
飞机兜了一个圈子，机翼下的机枪喷出了火舌。
“哒哒哒哒哒哒——！”
子弹像死神的镰刀，扫过江面，激起一串串白色的水花。一颗子弹打在主绳上，迸出刺眼的火星。
正在渡江的战士们彻底暴露在枪口下，无处可躲。一个年轻战士中弹，惨叫着坠入汹涌的江水，瞬间被吞没。
“快！快过去！”王大山在岸边急得双眼冒火，用尽全力将绳子上的战士往对岸拉。
侦察机拉升高度，准备进行第二次俯冲扫射。这一次，它的目标是绳索的固定点，以及聚集在那里的、还没来得及散开的战士。
李和尚，那个沉默寡言、人高马大的老兵，刚刚滑到对岸。他回头，正看到那架飞机如同索命的恶鬼，对准了刚刚把他拉上岸的几个战友，其中就有惊慌失措的原星。
他没有丝毫犹豫。
“都趴下！”
一声雷鸣般的怒吼。
李和尚张开双臂，用他那壮硕的身体，像一堵墙一样挡在了原星和几个战士身前。
“哒哒哒哒哒哒——！”
子弹精准地钻进他的后背、胸膛，带起一蓬蓬血雾。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却死死地挺立着，没有后退一步。
飞机呼啸而过。
李和尚缓缓地转过身，看向江对岸，看向那个刚刚从冰水中爬出来、正挣扎着站起的营长。他咧开嘴，似乎想笑一下，鲜血却从他的嘴角涌了出来。
“营长……给俺……报仇……”
他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坠入了冰冷刺骨的江水之中，连一朵浪花都没有翻起。
整个江岸，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那片殷红的江水，看着那架在远处盘旋的飞机，一股混杂着悲痛和狂怒的情绪，在每个人的胸中疯狂燃烧。
杨铁站在岸边，冰冷的江水还在顺着他的裤腿往下滴。他看着李和尚消失的地方，身体因为寒冷和愤怒而微微颤抖。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捡起了身边的一支中正式步枪，拉开了枪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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