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引擎的嗡鸣声消失在天际。
江岸上，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鬼见愁”的咆哮一如既往，仿佛在嘲笑着生命的脆弱。江水卷走了李和尚的身体，也卷走了一抹刺眼的殷红。
“和尚……”
警卫员小张跪倒在地，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呜咽。这个一路上都表现得像个小大人的少年，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没有人去劝他。
几个老兵默默地脱下军帽，对着江面。一个刚加入的前俘虏兵，学着他们的样子，笨拙地摘下帽子，脸上满是茫然和恐惧。
陈默走到杨铁身边，看着这个年轻人湿透的背影。那背影不宽阔，却像山一样沉默。他想说些什么，比如节哀，比如先转移，但话到嘴边，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原星瘫坐在地上，那副厚厚的眼镜歪在一边，他死死盯着自己被李和尚的血溅到的裤腿，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书本里的物理定律，函数公式，在刚才那蓬温热的血雾面前，全都变成了苍白无力的废纸。
杨铁缓缓地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悲痛，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被冰水浸透后的、彻骨的平静。那双眼睛扫过众人，每个接触到他目光的人，都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他没有看江面，而是看向那架飞机消失的方向。
“王大山。”
“到！”王大山双眼赤红，声音沙哑。
“清点人数，检查弹药，收拢所有物资。十分钟。”
“陈默。”
“在。”
“安抚伤员，稳定新兵情绪。告诉他们，想活命，就闭上嘴，听命令。”
命令精准，简短，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刚才倒下的不是一个朝夕相处的战友，而只是战术棋盘上被吃掉的一枚棋子。
但这股冷酷，非但没有让战士们心寒，反而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他们濒临崩溃的内心。
悲伤解决不了问题。哭喊也换不回生命。
只有这个男人，这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营长，能带领他们走下去。
王大山和陈默立刻行动起来。哭泣的小张被一个老兵拽了起来，胡乱抹了一把脸，开始机械地收集散落的弹夹。
杨铁走到原星面前。
“原星。”
物理系的高材生猛地一哆嗦，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惊恐。
“你怕死吗？”杨铁问。
原星下意识地点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怕就对了。”杨铁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怕，你才会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李和尚用命换了你的命，如果你接下来只会发抖，那他的命就白换了。”
他将那部缴获的电台放在原星面前。
“现在，我要你用你的脑子，帮我杀人。”
原星愣住了。
杨铁不再理他，转身走到那两门迫击炮前。他拿起一张缴获的军用地图，摊在炮架上。
大脑中，无数信息碎片高速重组。
【敌情分析：敌侦察机己回报我方位置。桂军176师主力会放弃对野狼谷的搜索，转向沿江追击。敌指挥官性格：谨慎、多疑。】
【战术推演：常规撤退，将被敌军主力在开阔地带追上并全歼。必须反击。】
【方案推演：利用敌指挥官多疑心理，设置复合式陷阱。】
“营长，”王大山清点完物资，走了过来，他攥着拳头，指节发白，“我们得给和尚报仇！”
“报仇？”杨铁抬起眼，看着他，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抗战：98k，从长征杀到长津湖》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不。我要他们用整个追击部队，给和尚偿命。”
王大山一怔。
杨铁的手指在地图上一个叫“回马岭”的地方重重一点。那是一片地势复杂的丘陵，几条山路在此交汇，是敌人追击的必经之地。
“他们以为我们是丧家之犬，只想渡江逃命。”杨铁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让空气都为之凝固的寒意，“他们以为我们打光了子弹，耗尽了体力。他们以为我们怕了。”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一个聚集过来的战士。
“那我们就让他们这么以为。”
他转向原星，后者己经扶正了眼镜，脸色依旧惨白，但眼神里多了一丝被逼到绝境的镇定。
“打开电台，用桂军176师的通讯频率。”杨铁命令道。
原星颤抖着手，开始调试旋钮。
“用你这辈子最惊慌，最恐惧的语气，向他们求救。”杨铁盯着原星的眼睛，“告诉他们，你是桂军176师师部首属的电讯兵，在侦察机上被击落，侥幸生还。告诉他们，你亲眼看到，红军主力正在渡江，人数至少一个团，但他们遭到了飞机扫射，损失惨重，渡江被迫中断。”
原星的嘴巴张成了“O”型。
“然后，”杨铁的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告诉他们，红军残部正沿着这条路，向回马岭方向溃逃。他们士气崩溃，建制混乱，只要主力部队迅速穿插，就能在回马岭把我们一口吃掉。”
这是一个信息陷阱。
用“被击落的友军”身份增加可信度，用“红军主力”的假象放大敌人的贪婪，用“损失惨重、士气崩溃”的描述麻痹他们的警惕。
最关键的是，他把自己的“逃跑”路线，清清楚楚地告诉了敌人。
这就像一个赌徒，在最后一局里，不仅押上了所有筹码，还把自己的底牌亮给了对手看。
“营长……这太冒险了。”陈默忍不住说，“万一他们不信呢？”
“他们会的。”杨铁的语气斩钉截铁，“因为贪婪会战胜谨慎。一个全歼‘红军主力’的功劳，足以让任何一个师长失去理智。”
他看向原星：“准备好了吗？”
原星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拿起送话器，那一刻，他不再是燕京大学的物理高材生，他成了全世界最好的演员。
“呼叫师部！呼叫师部！我是苍鹰三号的报务员！我们的飞机被击落了！重复，飞机被击落了！”他的声音尖锐、嘶哑，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急切。
“……我看到了！红军主力！他们想从鬼见愁渡江！人很多，至少一个团！但是飞机把他们的绳子打断了！他们乱了，全乱了！”
“……他们正在往回马岭方向跑！快！师座！快派主力去截住他们！他们快不行了！”
喊完，原星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电台那头，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一个狂喜中带着一丝急切的声音响起：“苍鹰三号！报告你的位置！重复，报告你的位置！”
杨铁伸手，关掉了电台。
他站起身，环视着自己的队伍。
近百名战士，静静地站着。他们的脸上没有了悲伤和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压抑到极点的、即将喷发的火焰。
李和尚的血，还没有凉透。
“现在，我们去回马岭。”杨铁的声音在寒风中扩散开来。
“他们想抓我们。我们就去那里，挖好一个坟墓，等着他们自己跳进来。”
他捡起地上那支属于李和尚的、沾着血污的汉阳造，扛在肩上。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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