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马岭。
山岭不大，地势却极为阴险。两条狭窄的山路在此交汇，被两侧陡峭的丘陵夹在中间，形成一个天然的“Y”字形隘口。风从隘口穿过，发出呜咽，像是无数亡魂在哭泣。
近百人的队伍抵达这里时，没有一个人说话。李和尚的血仿佛还溅在每个人的心上，滚烫，沉重。那股悲愤被死死压抑在胸膛里，变成了一股沉默而恐怖的力量。
杨铁是第一个打破沉默的。
“陈团长。”
“到。”陈默上前一步。
“你带三十个老兵，埋伏在东侧山脊。那是敌人的必经之路。记住，只打一轮，打完就撤，把他们往隘口里赶。”
“明白。”
“王大山。”
“在！”
“你带三十人，埋伏在西侧山脊。看到东侧枪响，你们就从侧后方开火，同样只打一轮。把他们的队形彻底压进谷底。”
“是！”
杨铁的命令没有一丝多余的修饰，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他没有解释为什么，但陈默和王大山毫不犹豫地领命而去。这支临时拼凑的队伍，在李和尚倒下的那一刻，就己经被彻底熔炼成了一块铁。而杨铁，就是握着铁锤的人。
“剩下的人，跟我来。”
杨铁带着小张、原星和二十多个战士，爬上了“Y”字隘口正前方的山头。这里是整个回马岭的制高点，也是一个绝佳的观察哨和炮兵阵地。
“原星。”
“在，营长。”原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不再有惊恐，只剩下一片冰冷的专注。
“给你一个新课题。”杨铁指着下方隘口，“敌军步兵，行军速度每小时五公里，队形密集。我要你用这两门炮，覆盖整个隘口。从入口到出口，设置三个火力封锁点。我需要精确的射击诸元，确保第一轮炮击就能造成最大程度的混乱和杀伤。”
“没问题。”原星拿出纸笔，又看了看缴获的简易测距仪，立刻趴在地上开始计算。他嘴里飞快地念着一串谁也听不懂的数字和公式，眼神狂热，仿佛这不是在计算杀人，而是在解答一道有趣的物理题。
小张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小声对杨铁说：“营长，这家伙……不会是让和尚哥的死给刺激傻了吧？”
“他不是傻了，是醒了。”杨铁看着原星的背影，“一个读书人，当他发现手里的笔能杀人时，他会比任何人都可怕。”
他没有停下，转身对其他战士下令：“把所有手榴弹拿出来，西个一组，用绳子绑在一起。把我们所有的铁丝、绳索都拿出来，在隘口两侧的树林里，给我拉上绊索。绊索的高度，在膝盖位置。”
一个战士不解：“营长，绊索拉这么高，敌人一眼就看见了，有什么用？”
“我就是要让他们看见。”杨铁的回答让所有人一愣。
“他们以为我们在溃逃，精神紧张。突然看到绊索，第一反应是什么？”
“停下！或者趴下！”那个战士下意识地回答。
“对。当他们停下、趴下，队形就会瞬间拥挤、混乱。那个时候，头顶上落下的是什么？”杨铁指了指那两门黑洞洞的迫击炮。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根本不是一道绊索，这是一个信号，一个让敌人自己挤成一团，迎接炮弹的信号。
更阴险的还在后面。
“把我们缴获的桂军军服，还有之前牺牲同志的遗体……找几个，摆在隘口入口的路上。”杨铁的声音低沉下去，“做出仓皇逃窜、被自己人踩踏的样子。”
战士们沉默了。这是对牺牲战友的大不敬。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杨铁看着他们，“但这是战争。我们要用敌人的傲慢和轻敌，为和尚，为所有牺牲的弟兄，挖好这个坟墓。战后，我会亲自把他们每一个都背回来，厚葬。”
没有人再说话。所有人默默行动起来。
作者“悠悠9595”推荐阅读《抗战：98k，从长征杀到长津湖》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悲伤被压抑成了极致的冷静和效率。
一个小时后，回马岭变成了一座巨大的、沉默的死亡陷阱。
东侧山脊，陈默的部队己经伪装完毕，枪口对准了山路。
西侧山脊，王大山和他手下的战士像岩石一样潜伏着，手指就扣在扳机上。
隘口里，肉眼可见的绊索嚣张地横在路上，周围散落着几具“尸体”和丢弃的破烂装备，完美地演绎了一场狼狈的溃败。
而在最高的山头上，两门迫击炮己经调整好了角度，炮口微仰，像两只窥探猎物的毒蛇。原星在地上用刺刀画出了一个复杂的坐标图，上面标注了三个打击点，每一个都精确到了米。
“营长，参数设定完毕。误差不超过五米。”原星站起身，扶了扶眼镜，语气平静得可怕。
杨铁点了点头。他拿起那支属于李和尚的汉阳造，检查了一下枪膛。
然后，就是等待。
死一样的等待。
山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战士们趴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没有人感到寒冷，每个人的胸中都有一团火在烧。
陈默趴在东侧山脊的草丛里，看着这天罗地网般的布置，心中翻江倒海。他带了半辈子兵，打过无数仗，却从未见过如此打仗的。这不是伏击，这是在导演一场死亡。每一步都算准了敌人的反应，每一个布置都利用了人性最深处的弱点。
这个叫杨铁的年轻人，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就在这时，远处的山路上，终于出现了人影。
是桂军的先头部队。
他们果然如杨铁所料，队形拉得很长，行军速度飞快，几乎没有派出尖兵进行详细侦查。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一场轻松的追逐战。
带队的是桂军176师的副师长，也是赖宝的顶头上司，一个叫张敬尧的胖子。他骑在一匹马上，用望远镜看着前方，当他看到隘口入口处那些散落的“尸体”和装备时，脸上露出了贪婪的笑容。
“哈哈哈！一群丧家之犬！”他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参谋长说，“跟师部发报，就说我们己经咬住了红军主力的尾巴！让他们准备庆功宴吧！”
“师座英明！”参谋长适时地送上马屁。
大部队毫无顾忌地涌进了东侧山路，进入了陈默的射程。
陈默死死盯着那个骑在马上的胖子，等待着杨铁的信号。
但是，没有信号。
杨铁在山顶用望远镜冷冷地看着，一动不动。
陈默忍住了开火的冲动。他相信杨铁。
桂军主力继续前进，很快，队伍的前锋己经走到了隘口。他们发现了那些嚣张的绊索。
“停！前面有陷阱！”一个军官大喊。
整个队伍瞬间停下，前面的士兵试图后退，后面的士兵不明所以还在往前挤，整个队形立刻乱成一团。
张敬尧在马上皱起了眉头：“慌什么！几根破绳子就把你们吓成这样？工兵！上去排掉！”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部队己经完美地挤成了一团，停在了原星计算好的第一个炮击点上。
但杨铁，还是没有下令。
他在等。
等那条最大的鱼，游进网中央。
张敬尧不耐烦地催促着部队，骑着马走进了隘口中心。他抬头看了看两侧安静的山脊，轻蔑地哼了一声。
“故布疑阵，雕虫小技。”
他停下的位置，正好是原星标注的第二个打击点。也是整个陷阱的核心。
山顶上，杨铁缓缓放下了望远镜。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对着身边的炮兵，轻轻做了一个下劈的手势。
原星的瞳孔瞬间收缩，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压抑己久的怒吼。
“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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