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爷的回答，让炮子和猴子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这土结不结实，跟打鬼子有半毛钱关系？
杨铁却像是得到了最想要的答案，他拍了拍手上的土，对众人说：“走，去看看咱们的旅部。”
所谓的“旅部”，就是洼地里的那几间地窨子。说是房子，其实就是在地上挖个坑，上面用木头和泥巴糊个顶，墙壁就是坑壁，黑黢黢的，透着一股子土腥味和霉味。
一个地窨子里，正有两个穿着破旧棉袄的年轻人，围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在刻着什么东西。另一个地窨子里，一个梳着短发的女同志，正在教几个半大的孩子认字。
李大爷指着他们，对杨铁介绍：“县委的王干事和刘干事，还有妇女主任张同志。加上你们西个，就是咱们黑风口根据地的全部家当了。”
炮子心里最后那点“团长”的幻想，彻底破灭了。
一个旅，七个干部，外加几个识字班的娃娃。这队伍拉出去，别说打鬼子，估计连县城的狗都打不过。
当晚，黑风口根据地的第一次，也是“黑豹”独立旅的第一次全体会议，就在最大的那个地窨子里召开了。
与其说是会议室，不如说是个大点的土坑。七个人围着一张用土坯搭起来的桌子，油灯的火苗被从门缝里灌进来的冷风吹得摇摇欲坠。
炮子抱着机枪，缩在角落里生闷气。猴子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三位新同志。王干事是个戴眼镜的文弱书生，刘干事看起来精明干练，而那位张主任，一双眼睛很亮，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旅长同志，请指示！”炮子故意把“旅长”两个字咬得很重，带着点自嘲的意味。
杨铁没理他。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大张牛皮纸，在土桌上摊开。
所有人都凑了过去。
纸上没有地图，没有作战计划，而是一堆纵横交错、看起来像蚯蚓爬过的奇怪线条。线条之间，还有一些箭头和看不懂的符号。
“头儿，这是啥？鬼画符？”猴子第一个没忍住。
王干事推了推眼镜，研究了半天，迟疑地问：“杨铁同志，这……像是某种工程图纸？”
“没错。”杨铁拿起一根烧黑的木炭，在图纸上点了一下，“这是我们未来的家，也是我们未来的堡垒。”
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圈众人困惑的脸，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愣住的话。
“我们不往地上建，我们往地下挖。”
地窨子里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在门外呜咽。
“挖……挖洞？”炮子第一个叫了起来，“头儿，你没发烧吧？咱们是正规军，是独立旅！又不是土拨鼠，挖洞算怎么回事？”
李大爷也皱起了眉头，他吧嗒了一口旱烟：“杨同志，你这个想法，俺们老百姓不是没试过。挖个地窖，鬼子来了躲一躲还行。可要是打仗，人家往洞口扔两颗手榴弹，再用烟一熏，里头的人不就成了瓮中之鳖，活活憋死了？”
他的话，说出了所有人的担忧。
“李大爷说得对，但我们挖的，不是地窖。”杨铁用木炭在图上画了一个圈，“我们挖的，是一座地下的城。”
他指着图纸上的线条，开始解释。
“首先，是通风。”他的木炭点在了几个标着“风”字的地方，“我们要挖通向不同方向的隐蔽通风口，用中空的竹子或者陶管连接。这样一来，既能保证空气流通，不怕烟熏，也能把鬼子的毒气排出去。”
“其次，是出口。”他又画了几条线，“绝不能只有一个出口。我们要挖主道、支道，还要有无数个迷惑敌人的假洞口和只有我们自己知道的活口。这些活口，可能在一口枯井里，可能在一个灶台下，甚至可能在一个猪圈的食槽底下。”
“还有，是反击。”杨铁的语气开始变得有力，“我们要在地道里设置射击孔。这种射击孔，外面看只有一个指头大小，里面却很宽，既能观察，又能射击。我们还要设置陷阱，比如翻板、陷坑。鬼子敢下来，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他越说，地窨子里的人眼睛就越亮。炮子不吭声了，抱着机枪凑到了桌子边。李大爷的烟杆停在了嘴边，忘了抽。
杨铁描绘的，是一个他们从未想象过的世界。一个可以在敌人脚下自由穿行、随时能发起攻击的地下王国。
“最后，作者“悠悠9595”推荐阅读《抗战：98k，从长征杀到长津湖》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也是最重要的。”杨铁的木炭，重重地点在了图纸的中心，“地道和地道要连起来，村子和村子要连起来。我们要把指挥部、弹药库、救护所、甚至兵工厂，全都搬到地下去。鬼子在地上走，我们在地下动。他们看得见的是一片平原，看不见的，是我们在他们脚下，布下的一张天罗地网！”
话音落下，地窨子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那不是一张图纸，那是一份生存和胜利的宣言。
“干了！”炮子一拍大腿，把桌上的油灯都震得跳了一下，“他娘的，在上海，咱们把鬼子指挥部送上天！到了这儿，咱们就钻到地底下，当他们的阎王爷！旅长，你下令吧！俺这把力气，今天就交给这黄土地了！”
说干就干。第二天天不亮，杨铁就带着所有人，扛着从乡亲们那东拼西凑来的几把铁锹和锄头，在“旅部”后面的土坡上，挖下了第一锹土。
黄土平原的土，被冬天的寒风冻得像石头一样硬。一锄头下去，只留下一个白点，震得虎口发麻。
炮子挖得最卖力，也骂得最凶：“他娘的，这土比鬼子的王八盖子还硬！”
他们没有一上来就挖复杂的地道，而是先挖一条最简单的，连接两个地窨子的通道。
杨铁亲自示范，如何计算角度，如何用木板加固，如何处理挖出来的土。他让猴子把新挖出来的黄土，掺上水和干草，做成土坯，用来加固地道内壁。多余的土，则被悄悄运到远处的沟壑里，绝不在洞口留下痕迹。
三天后，一条十米长的地下通道，被打通了。
当炮子猫着腰，从一个地窨子钻进去，又从另一个地窨子探出脑袋时，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
这不仅仅是一条通道，这是希望。
接着，杨铁开始教他们制作最关键的东西——射击孔。
他在地道壁上，挖了一个外面小、里面大的喇叭形土孔。从外面看，这个孔被一丛枯草挡着，几乎看不见。但从里面，却能清晰地看到外面的一片开阔地。
“文豹，你试试。”
文豹钻进地道，将步枪的枪口从射击孔里伸了出去。
杨铁对站在外面的炮子喊：“炮子，你去找找，看能不能发现我们的枪口。”
炮子大大咧咧地在外面走了两个来回，甚至在那丛枯草旁边蹲下来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旅长，啥也没有啊！”他扯着嗓子喊。
话音刚落，“噗”的一声轻响，他脚前半米远的地上，溅起一小撮尘土。
炮子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地上多了一个小坑。
他猛地回头，死死盯着那丛枯草，脸上是见了鬼的表情。
地道里，文豹拉动枪栓，脸上露出了一丝罕见的笑意。
这一枪，没有子弹，却比任何实弹都更有说服力。
李大爷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一把抓住杨铁的手，手上的青筋都在抖：“杨旅长……不，杨神仙！有了这玩意儿，鬼子就算从咱家门口过，也别想发现咱们！还能冷不丁给他来一下黑的！”
这个简陋的射击孔，彻底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
当天晚上，李大爷就召集了附近几个村的村长和民兵队长，把他们带到了黑风口。
当杨铁把他的“地下长城”计划，结合着那个能杀人于无形的射击孔，讲给这些一辈子跟黄土打交道的庄稼汉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看着杨铁那张年轻却无比坚定的脸，又看了看李大爷。
“杨旅长，”一个老村长开口了，声音沙哑，“我们信你。鬼子把我们往死路上逼，我们就在死路里，给自己刨出一条活路来！”
“对！刨出一条活路！”
那一夜，黑风口的寒风中，不再只有呜咽。
无数的火把亮了起来，一把把铁锹、锄头、甚至菜刀和门板，都被送到了这里。
男人、女人、老人……他们没有豪言壮语，只是默默地拿起工具，对着这片坚硬的土地，挖了下去。
“铿锵”的挖掘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不是噪音，那是这片土地，沉寂了太久之后，重新开始跳动的心跳声。
“黑豹”独立旅的家业，就从这黄土下的第一锹，开始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M2H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