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里，死一样的寂静被一声压抑的惊呼打破。
渡边军曹掉进陷阱的瞬间，他身后的九名日军士兵本能地停住了脚步，挤成一团。手电筒摔灭，绝对的黑暗像一堵墙，猛地拍在他们脸上，连带着冰冷的土腥味，灌进每个人的鼻腔。
“军曹阁下？”
“八嘎！怎么回事？”
一个士兵慌乱中试图举起步枪，可狭窄的地道里，他身后的同伴挡住了他的动作。
就在这混乱的一秒，他们左右两侧的土墙，仿佛活了过来。
“噗嗤！”
那不是枪声，而是无数根锋利的矛尖，从伪装的孔洞里闪电般刺出，又猛地抽回的声音。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撕裂皮肉的沉闷。
挤在队伍中间的一个日军上等兵，只感觉胸口一凉，低头看去，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股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他张了张嘴，想喊，却只发出一串“嗬嗬”的漏风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恐慌，如同瘟疫，瞬间炸开。
“敌袭！开火！”一个伍长声嘶力竭地吼叫。
一个士兵终于把枪口调转过来，对着无尽的黑暗，扣动了扳机。
“砰！”
枪口的火焰，短暂地照亮了地道。那光芒中，他看到的不是敌人，而是一张张从墙壁的孔洞里探出的、沾满了泥土、表情坚毅又冷漠的脸。还有他身边，己经倒下去的三个同伴，身上插着长短不一的矛，像刺猬一样。
这惊鸿一瞥，成了他生命中最后的画面。
枪声暴露了他的位置。下一秒，三支长矛从不同的角度，精准地刺穿了他的脖子和胸膛。
剩下的几名日军彻底崩溃了。他们像没头的苍蝇，在狭窄的通道里互相冲撞，有人试图往回跑，有人胡乱地用刺刀对着墙壁猛扎。
“回去！快撤退！”
一个士兵转身就跑，没跑两步，脚下被一根不起眼的细绳绊了一下。
“哗啦！”
头顶上，一个伪装成支撑结构的活扣松开，一筐早己准备好的石头，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砸得筋骨断裂，埋在了石块下面。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超过三分钟。
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一场高效的屠宰。
当猴子点亮一盏油灯时，地道里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片狼藉。十具体态各异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通道里，崭新的三八大盖散落一地。
几个第一次见血的年轻民兵，扶着墙壁，脸色惨白，胃里翻江倒海。
二蛋就是其中一个，他看着一个被长矛穿透了眼窝的日军士兵，再也忍不住，跑到角落里大口地干呕起来。
猴子走过去，没有嘲笑，只是拍了拍他的背，递过去一个水囊。“吐出来就好了。记住这个味道，以后你还得闻。不想让自己的村子也变成这样，就得让鬼子先变成这样。”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二蛋慢慢停止了颤抖。
“快！打扫干净！”猴子对着众人低吼，“把家伙都收好！这可是鬼子给咱们送来的第一份大礼！一根毛都不能落下！”
民兵们立刻行动起来，他们忍着不适，将那些还带着体温的步枪、弹药盒、手雷一一收缴。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一种复杂的光，那是恐惧、兴奋和一种说不清的自信混合在一起的光。
炮子就是在这时候，闻着味儿赶过来的。他本来负责另一段通道的警戒，听到这边动静不大，还以为是假警报，心里正不爽。可一拐进这条通道，看到地上那堆崭新的三八大盖，他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我的亲娘欸！”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抱起一支还沾着血的步枪，用袖子使劲擦了擦，又拉了拉枪栓，那清脆的机簧声，在他听来比戏园子的锣鼓还悦耳。
“三八大盖！还带着刺刀！哈哈哈！这下俺的警卫营，不，俺的团，有家伙了！”他抱着枪，爱不释手，像抱着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他挑了一支成色最新的，又顺手把尸体上的子弹盒全都解下来，挂在自己身上，嘴里还振振有词：“旅长说了，人员装备自行解决。俺这是在给咱们独立旅，挣第一份家业！”
猴子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瞧你那点出息，跟八辈子没见过铁似的。赶紧帮忙，把这些瘟神处理掉，血腥味太重。”
赵家庄村口。
井上雄骑在马上，眉头紧锁。
他听到了地道里传出的第一声惨叫，然后是几声零星的枪响，再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死一样的寂静，比激烈的交火更让他心悸。
“报告阁下，渡边军曹他们……没有回应。”一名军官脸色难看地前来汇报。他们对着洞口喊了半天，除了回声，一无所获。
“用手电照！看看下面什么情况！”井上雄怒道。
一束强光射进洞口，只能看到几米深的地方，地上有一滩尚未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再深处，就是一片吞噬光线的黑暗。
洞口的几个日本兵，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人敢再下去。那洞口，此刻在他们眼中，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
“废物！”井上雄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狠狠一马鞭抽在旁边的树干上，“一群废物！十个帝国勇士，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他终于明白，他面对的不是一群只会躲藏的老鼠，而是一群在黑暗中长出了尖牙的毒蛇。
地道指挥部里，杨铁听完了猴子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战果不错。”他指了指桌上猴子刚画出的草图，“十条三八大盖，一百八十发子弹，十颗手雷。咱们的家底，厚了一点。”
他抬起头，看向炮子：“咱们的人呢？”
“报告旅长！”炮子立刻立正，把刚到手的步枪往身后藏了藏，“一个崴了脚，两个吐了酸水，没一个掉皮的！”
杨铁点点头，目光重新回到墙上的总图上。“井上雄不是傻子，他吃了一次亏，就不会再派人下来送死。他会封锁洞口，然后用更首接的办法。”
他拿起木炭笔，在赵家庄那个洞口的位置，画上一个叉。
“猴子，你带人，立刻把这个洞口从内部彻底封死，伪装成塌方的样子。我们要让井上雄以为，他发现的只是一个孤立的地窖，里面的抵抗者己经和他的人同归于尽了。”
“明白！”
“炮子，”杨铁又看向炮子，“把新缴获的枪，分给枪法最好的民兵，组成一支‘地下游击队’。告诉他们，从现在起，鬼子在地上走，我们在地下动。他们可以占领村庄，但他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属于我们。”
村口，井上雄的耐心己经耗尽。
“既然他们不肯出来，那就永远别出来了！”他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工兵！用炸药，把这个洞口给我彻底炸塌！”
几分钟后，一声巨响，泥土和碎石冲天而起，那个黑洞洞的入口，被彻底掩埋。
做完这一切，井上雄并未收兵，他阴沉的目光扫过这座空无一人的村庄，对着身边的工兵大尉和另一个肩上带着骷髅徽章的军官冷冷说道：
“一个洞口塌了，他们还有别的洞口。把村子围起来，找到所有的出入口。”
他顿了顿，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既然老鼠喜欢打洞，那我们就帮他们一把，在洞里点上一支烟，好好熏一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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