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雄的马鞭在空中甩出一个脆响。赵家庄被炸塌的那个地道口，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耻辱。
“搜！”他的声音里压着火，“把这个村子，还有附近所有的村子，都给我像筛子一样过一遍！水井、灶台、猪圈、祖坟！任何一个可能藏着洞口的地方，都不要放过！”
他身旁，那个肩上佩戴着骷髅徽章的军官，犬养毅，轻轻地开了口，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着木头：“大佐阁下，支那人既然敢在这里设伏，就绝不会只有一个洞口。他们就像地里的田鼠，狡猾得很。我们这样大张旗鼓地找，只会让他们把洞口堵死，藏得更深。”
犬养毅，正是从东京调来，专门负责追猎“黑豹”的“特反课”课长。他这次随扫荡部队前来，名为“协从”，实则有自己的任务。
井上雄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那你说怎么办？犬养君，难道就看着他们躲在地底下嘲笑我们？”
“不。”犬养毅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老鼠出洞，需要诱饵。我们只需要找到一个洞口，然后，把烟灌进去。不是普通的烟，是掺了芥子气和催泪剂的特制烟雾。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肺硬，还是帝国的化学武器硬。”
地道指挥部里，气氛有些压抑。
“头儿，鬼子把赵家庄翻了个底朝天，现在正朝李家村那边去了。他们挨家挨户地搜，连茅坑都用刺刀捅三遍，看样子是铁了心要把咱们所有的出口都找出来。”猴子刚从观察口回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炮子急得在地窨子里团团转，他那挺宝贝机枪就架在旁边，可他连摸都不敢摸一下。“旅长，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咱们的通气孔都得被他们给堵死！到时候真成了瓮中之鳖了！”
“急什么。”杨铁正对着那张牛皮纸地图，用铅笔在一个新的位置画了个圈，“鱼不上钩，怎么收网？他们想找洞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
他指着地图上李家村外的一片乱葬岗。“这个位置，我们之前不是挖了一个假的排气口吗？现在，把它变成真的。让鬼子‘发现’它，但要让他们觉得，这是个意外的、疏于防范的入口。”
猴子眼睛一亮：“欲擒故纵？”
“没错。”杨铁看向炮子，“你带几个人过去，把洞口稍微扩大一点，在周围留下几串凌乱的脚印，再扔两件破棉袄，做得像个匆忙撤离的临时出口。”
“就这？”炮子有点不甘心，“不埋两个地雷，送他们份见面礼？”
“不埋。”杨铁摇了摇头，“这次，咱们要请客吃饭。得把客人，好好地请进咱们的‘客厅’里来。”
半天后，李家村外的乱葬岗。
一支日军搜索小队，果然“发现”了这个伪装拙劣的地道口。消息传回井上雄那里，他立刻带着犬养毅赶了过来。
犬养毅蹲下身，捻起一点洞口的新土，又看了看旁边丢弃的破棉袄，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看来，我们之前的行动吓到他们了。这是一个准备用来逃跑的出口，还没来得及完全伪装好。”
“很好！”井上雄心中一阵快意，“看来‘黑豹’也不过如此，被皇军的大部队一压，也慌了手脚。”
“阁下，是否现在就使用烟雾？”一名工兵军官请示。
犬养毅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阻止了他。“不急。烟雾是最后的手段。我想进去看看，‘黑豹’给他的老鼠们，造了一个什么样的窝。”
他对自己带来的“特反课”队员下令：“第一小队，十二人，携带短波通讯器，呈战斗队形，进入侦察。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交火，是探明内部结构。每隔五分钟，汇报一次情况。”
“哈伊！”
十二名头戴钢盔、手持冲锋枪的精锐日军，在一名中尉的带领下，鱼贯而入。他们是犬养毅从陆军中野学校带来的精英，与之前那些普通的步兵，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这一次，地道里没有立刻遭遇陷阱。通道宽敞，甚至能容纳两人并行。他们推进得很顺利，手电筒的光柱在夯实的土墙上扫过，一切正常。
“报告课长，己深入五十米，未发现异常。通道向三个方向延伸。”通讯器里传来中尉的声音。
“保持警惕，选择左侧通道，继续前进。”犬养毅对着话筒下令。
地道深处，一个隐蔽的隔间里。杨铁和猴子正守着一部同样的短波通讯器，那是从上海弄来的战利品。
“头儿，他们进左边那条‘绕绕路’了。”猴子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丝兴奋。
杨铁点了点头，对旁边一个民兵队长打了个手势。
队长立刻拉动了一根不起眼的绳索。远处，地道里传来一声沉闷的“轰隆”声，那是厚重的石板门落下的声音。
正在前进的日军小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带队的中尉立刻回头，手电筒照向来路，只见原本的通道，己经被一堵厚实的墙壁彻底封死。
“八嘎！是陷阱！”中尉脸色一变，立刻抓起通讯器：“报告课长！我们的退路被切断了！重复，退路被切断！”
通讯器里，传来犬养毅冰冷的声音：“不要慌张！继续前进！找到出口！”
中尉咬了咬牙，只能硬着头皮带队向前。可他们很快发现，这条路，越走越不对劲。通道开始分岔，一个岔路接着一个岔路，像一棵正在疯狂生长的树。他们选了一条路，走了几十米，发现居然又回到了刚才的分岔口。
“队长，我们……好像在兜圈子。”一个士兵的声音里带上了恐惧。
“闭嘴！”中尉呵斥道，但他的额头也渗出了冷汗。这地道，像一个活物，一个没有尽头的迷宫。
更可怕的是，他们开始减员。
走在队伍最后的一个士兵，忽然感觉脚踝一紧，低头一看，一只铁钳从墙角的土里猛地弹出，死死夹住了他的腿。他痛得刚要大叫，头顶上一块伪装成泥土的木板悄无声-息地滑开，一把锋利的铁叉，无声地刺了下来，正中他的后心。他连声音都没发出，就倒了下去。
当队伍停下，中尉回头清点人数时，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山本呢？”他问。
没人回答。队伍后面，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寂静。
恐慌，像冰冷的水，浸透了每个人的军装。他们十二个人，现在只剩下十一个了。
“背靠背！组成圆形防御阵型！快！”中尉嘶吼着。
就在他们缩成一团的时候，头顶的一个通气孔里，一根细细的竹管，悄悄地伸了出来，对着他们，喷出了一股白色的粉末。
“咳咳！这是什么？”一个士兵被呛得涕泪横流。
是石灰粉。
视线受阻，阵型大乱。就在这时，他们脚下的地面，一块巨大的翻板，轰然洞开。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七八个士兵瞬间掉了下去。坑不深，但坑底铺满了尖锐的碎玻璃和铁片。
中尉运气好，抓住了陷阱的边缘，没有掉下去。他挣扎着爬上来，身边只剩下了两个吓得魂飞魄散的士兵。
他颤抖着手，抓起通讯器，声音里带着哭腔：“课长……课长救我！我们中埋伏了！是迷宫……这里是地狱！”
地面上，犬养毅握着话筒，静静地听着里面传来的惨叫和哀嚎，首到一切归于沉寂。
井上雄的脸色己经难看到了极点。十二个帝国精英，进去不到二十分钟，就这么没了？
“犬养君……”
“我没事，大佐阁下。”犬养毅放下了话筒，脸上非但没有愤怒，反而露出一种病态的兴奋，“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这不是简单的地道，这是一座经过精密设计的地下要塞，一个为我们量身定做的坟墓。”
他转过身，看着工兵大尉：“把所有的烟雾发生器都调过来，对准这个洞口。既然‘黑豹’这么喜欢他的老鼠窝，那我就把它变成一个毒气室。”
他顿了顿，补充道：“用最大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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