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村外的乱葬岗，气氛肃杀。
几台造型古怪的机器被日本工兵推到了那个被当做“突破口”的地道旁。机器连着粗大的管子，管口像怪兽的嘴，对准黑黢黢的洞口。旁边，一排排黄色的金属罐码放整齐，上面用红漆刷着醒目的骷髅头标志。
井上雄的脸色比天上的云还阴。十二名帝国精英，进去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就没了，这事要是传回方面军，他这个旅团长就是个笑话。
犬养毅却显得很平静，他绕着那些机器走了一圈，仔细检查着阀门和管道，就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犬养君，真的要用这个？”井上雄的声音有些干涩。
“大佐阁下，”犬养毅没有回头，用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金属罐，“对付躲在洞里的老鼠，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洞里没有空气。或者，换上它们不喜欢的空气。”
他的语气很轻，但周围的日本兵听了，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他们看向那个洞口的眼神，也从之前的轻蔑，变成了某种程度的同情和恐惧。
地道指挥部里，空气像是凝固了。
“毒气……鬼子要放毒气！”
一个负责在附近观察口放哨的年轻民兵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声音里带着哭腔。他没见过毒气，但他听村里的老人说过，那玩意儿一闻，肺就会烂掉，人会活活憋死，死状比上吊还难看。
“毒气”两个字，像一块巨石，砸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地窨子里一片死寂，随即是压抑不住的骚动。几个妇女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孩子，脸上血色尽褪。炮子“噌”地站了起来，拎起机枪就要往外冲。
“他娘的！跟这帮畜生拼了！老子就是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你给我回来！”猴子一把拽住他，脸色同样难看，“你现在冲出去，除了送死，还能干啥？人家一排枪就把你打成筛子了！”
“那就在这儿等死？等着被毒气活活熏死？”炮子双眼通红，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李大爷蹲在角落，一口接一口地猛抽旱烟，烟雾缭rou，却掩不住他颤抖的手。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着杨铁，嘴唇哆嗦了半天，才问出一句：“杨……杨旅长，这毒气，真没法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杨铁身上。那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如果连这个无所不能的“黑豹”都摇头，那他们就真的只剩下绝望了。
杨铁没有说话。他走到墙边，揭开一张盖着图纸的破草席。草席下面，不是图纸，而是一排排用木板钉成的架子。架子上，整齐地放着几百个奇怪的东西。
那东西是用好几层厚布缝起来的，中间鼓鼓囊囊，还连着两根带子。
“这是啥？兜肚？”炮子愣住了。
杨铁拿起一个，递给李大爷：“大爷，这不是兜肚。这叫防毒面具。把这块布用水浸湿，尤其是用咱们烧完炕剩下的碱水，然后捂住口鼻，能挡住大部分毒气。”
他又指了指面具中间的夹层：“这里面，是我让大家磨碎的木炭粉。木炭能吸附毒气，虽然简陋，但撑上一段时间，足够了。”
众人将信将疑地拿起那些“兜肚”，学着杨铁的样子比划。一股浓浓的木炭味，至少闻着，让人心里踏实了一点。
“光靠这个，也只能当缩头乌龟。”猴子还是很担心，“咱们的通气孔迟早被找到，到时候，毒气灌进来，咱们还是死路一条。”
“谁说我们要当乌龟了？”杨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旁人看不懂的笑意，“走，我带你们去看样好东西。”
他带着众人，穿过几条熟悉的通道，来到一处新挖出来的、异常宽敞的地下空室。
空室的正中央，赫然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由木头和牛皮制成的大家伙。它有两个巨大的风囊，一根粗长的木制摇杆，看起来，就像铁匠铺里用来鼓风的大风箱，只是体积大了十倍不止。风箱的前端，连接着十几根手臂粗的竹管，这些竹管又分别通向墙壁上不同的孔洞。
“旅长……”炮子围着这大风箱转了一圈，彻底懵了，“咱们这是……要在地底下开铁匠铺？”
猴子却死死盯着那些连接出去的竹管，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脑门，失声叫道：“我操！头儿！你该不会是想……”
“鬼子在上面点火，”杨铁拍了拍那巨大的风箱，发出“嘭嘭”的闷响，“咱们就在下面，给他们扇风。”
他指着墙上那些竹管通向的孔洞，解释道：“这些管道，连接着我们所有的主通风口，尤其是那些迎着西北风的入风口。而我们现在站的这个位置，是整个地道网的中心枢纽。”
他拿起一根木棍，在地上画着气流图：“等鬼子的毒气从李家村那个口子灌进来，我们就立刻封死那边的通道。同时，所有人戴上防毒面具，全力摇动这个风箱。强大的气流，会把己经进入地道的毒气，顺着我们预设的路线，从另外几个伪装成乱石堆和灌木丛的出风口，给压出去！”
他的木棍，重重地戳在地上，戳在了一个代表着日军阵地的位置上。
“那些出风口，正对着鬼子集结的地方。他们想请咱们抽烟，咱们就把这烟，原封不动地，再给他们送回去！”
地窨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炮子张着嘴，能塞进一个窝头。他看着那台巨大的风箱，又看了看杨铁，仿佛在看一个妖怪。
李大爷手里的烟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想过无数种对付鬼子的办法，却从没想过，还能这么干。
把鬼子的毒气，扇回去？
这己经不是打仗了，这是在跟阎王爷抢生意！
“他娘的……”炮子终于反应过来，他一巴掌拍在风箱上，震得牛皮“嗡嗡”作响，满脸都是一种病态的亢奋，“旅长！你这脑子是啥做的？太毒了！俺喜欢！这活儿俺包了！俺一个人就能把它摇出花来！”
乱葬岗上。
犬养毅举起了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吧。”
井上雄咬了咬牙，对着工兵大尉挥下了手。
“放！”
“嘶——”
刺耳的开阀声响起，几台烟雾发生器同时开始工作。一股股浓稠的、带着刺鼻气味的黄绿色烟雾，像一条条毒蛇，争先恐后地钻进了那个黑洞洞的地道口。
地道深处，负责观察的民兵声嘶力竭地大喊：“来了！毒烟进来了！”
杨铁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他对着炮子和几个早己准备好的壮汉，下达了简短而有力的命令。
“关闸！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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