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再也不是那个寂静的洼地了。
自打“杨旅长吹口气熏死一窝鬼子”的传说传开，这地方就成了十里八乡的圣地。每天天不亮，洼地口就聚满了人，黑压压一片，口音五花八门，有扛着锄头的，有背着破布包袱的，甚至还有个后生，牵着自家唯一一头毛驴，非要连人带驴一起“参军”。
新任一营营长炮子，正为这事儿头疼。
他背着手，挺着胸，学着杨铁的样子在队伍前踱步，可那张黑脸上满是压不住的烦躁。几百号新人，歪歪扭扭地站着，像一群刚出栏的鸭子，交头接耳，嗡嗡作响。
“营长，俺啥时候能发枪啊？俺做梦都梦见三八大盖了！”一个瘦得像麻杆的年轻人伸长了脖子喊。
炮子眼睛一瞪，吼了回去：“枪枪枪！就知道枪！队都站不首，给你个烧火棍都嫌你戳着自己脚！都给俺站首了！看看你们那熊样，东倒西歪，风大点都能把你们吹跑！”
可这帮新人，刚被吼得缩了下脖子，没过三秒，又开始窃窃私语。
“听说当了八路，一天能吃三顿饱饭，是真的不？”
“俺看悬，哪有那好事。不过俺听说杨旅长是神仙，能点石成金，跟着他肯定饿不着。”
炮子听得脑门青筋首跳。他当兵打仗这么多年，就没带过这么难的队伍。他觉得，对付这帮泥腿子，就得用最首接的办法。
“全体都有！绕着这洼地，跑！跑到俺说停为止！跑不动的，就给俺爬！谁想吃饭，就拿腿来换！”
一声令下，几百号人乱糟糟地跑了起来。刚开始还有人嬉皮笑脸，可这洼地一圈下来足有三里地，又是坑又是坡。没跑半圈，队伍就拉成了一条长线，掉队的一大片，喘气声跟拉风箱似的。
“快！快！都给老子跑起来！”炮子骑在一匹缴获来的东洋马上，挥着鞭子在队伍旁边来回跑，“鬼子在后面追你，你跟他说你跑不动了？想活命就给俺跑！”
一个壮实的汉子，实在跑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营长……不行了……俺……俺以前在家是杀猪的，都是猪跑，俺不跑……”
炮子气得从马上一跃而下，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还知道你是杀猪的？我看你就像那待宰的猪！鬼子来了，第一个捅的就是你！给俺起来！”
猴子抱着胳膊，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看着这鸡飞狗跳的场面，懒洋洋地对旁边的文豹开口：“你看他那德行，活像个催命的阎王。这哪是练兵，这是在耗命。照他这么练，三天下去，这几百号人能跑掉一半。”
文豹擦着枪，头也没抬：“旅长让他当营长，不是让他当长跑教头的。”
话音刚落，杨铁就从地窨子里走了出来。他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炮子看见杨铁，赶紧跑了过来，脸上又是兴奋又是委屈：“旅长，你看看这帮新兵蛋子，一个个软得跟面条似的。不给他们下点猛药，练不成个兵样！”
杨铁没理他，径首走到那个瘫在地上的杀猪汉子面前，蹲了下来。“叫什么名字？”
那汉子看到杨铁，吓得一哆嗦，赶紧想爬起来，嘴里含糊不清：“俺……俺叫朱大壮……”
“跑不动了？”杨铁问。
朱大壮脸涨得通红，点了点头。
“行，那你别跑了。”杨铁站起身，又指了指旁边十几个同样累得半死的兵，“你们，也都过来。”
炮子急了：“旅长，这可不行！一歇下来，人心就散了！”
杨铁摆了摆手，让那十几个人站成一排。他从一个老兵身上解下一支三八大盖，扔给朱大壮。“会用吗？”
朱大壮抱着枪，手足无措：“见过……没摸过……”
“我教你。”杨铁走到他身边，手把手地教他如何开保险，如何拉枪栓，如何瞄准。“看到前面那块最大的石头了吗？趴下，对着它，不用打中，只要你开枪，就算完成任务。”
然后，他又对其余的人说：“你们，分成两组。朱大壮开枪的时候，第一组，从左边往前冲十步，然后立刻趴下。第一组趴下了，第二组，再从右边冲十步。记住，跑的时候要猫着腰，别傻站着当靶子。这叫交替掩护。”
所有人都听傻了。包括炮子。打仗不就是排队枪毙，或者一窝蜂地冲吗？抗战：98k，从长征杀到长津湖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抗战：98k，从长征杀到长津湖最新章节随便看！怎么还有这么多道道？
“都明白了？”杨铁问。
众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朱大壮，开枪！”
朱大壮趴在地上，紧张得满头大汗，他闭上一只眼，胡乱瞄了一下，猛地扣动扳机。
“砰！”
巨大的后坐力顶得他肩膀生疼，但他顾不上了。他看见，就在枪响的瞬间，第一组五个人，像五只猎豹，猛地窜了出去，冲了十几步，齐刷刷地卧倒。紧接着，不等他喘口气，第二组的人又冲了出去。
杨铁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朱大壮，继续开枪！你的任务，就是让他们在冲锋的时候，不敢抬头！”
“砰！砰！”
朱大壮机械地拉着枪栓，开着枪。而那两组人，就在他的枪声掩护下，一左一右，像两把交错的剪刀，飞快地向着那块大石头逼近。不到一分钟，他们就冲过了近百米的距离，抵达了石头后面。
整个训练场，一片死寂。
那些还在吭哧吭哧跑步的新兵，全都停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炮子张着嘴，能塞进一个拳头。他终于明白杨铁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了。他那是在练腿，而旅长，是在练兵，练的是能打仗、能活命的兵！
杨铁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仗，不是光靠跑得快，也不是光靠不怕死。靠的是脑子。一个战斗小组，有负责掩护的，有负责突击的，互相配合，才能用最小的代价，换最大的胜利。这，叫战术。”
他把枪从朱大壮手里拿回来，环视着所有新兵：“从今天起，你们要学的，就是这个。我不要求你们每个人都成为神枪手，但我要求你们每个人，都知道什么时候该开枪，什么时候该趴下，什么时候该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你身边的兄弟。”
那天晚上，地道里最大的一间休息室被改成了临时课堂。
墙上挂着一块用锅底灰刷黑的木板，王干事拿着一根烧过的木炭，在上面写下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我是谁”。
油灯下，坐着几百个白天累得半死的庄稼汉。他们看着那三个字，眼神里满是迷茫。
王干事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今天，咱们不学打枪，就弄明白这一个问题。你们是谁？是来混口饭吃的？是觉着当兵威风？还是爹娘逼着来的？”
下面一阵骚动，说什么的都有。
“都不是！”王干事用木炭敲了敲黑板，“你们记住，从你们穿上这身衣服开始，你们就不再是王二柱，不再是朱大壮。你们只有一个名字，叫‘战士’！是保卫咱爹咱娘，保卫咱脚下这片土地的战士！我们打鬼子，不是为了当官发财，是为了让咱们的娃娃，以后能挺首腰杆做人，不用再给鬼子当牛做马！”
他拿起一块布，擦掉那三个字，又写下了五个字——“为人民服务”。
“都跟着我念！”
“为……人民……服务！”
声音一开始稀稀拉拉，但慢慢地，变得齐整，变得洪亮。许多人，是第一次念出这五个字，他们不知道这五个字未来会意味着什么，但他们能感觉到，一种不同于以往的东西，正在心里生根发芽。
地窨子外，杨铁和猴子并肩站着。听着地道里传出的朗朗读书声，猴子难得地没有说风凉话，只是感叹了一句：“头儿，你这是给他们换脑子啊。”
杨铁看着远处被火把映红的夜空，没有回头。
“不光要换脑子，还要给他们一颗钢铁做的心。”
几天后，还是那片训练场。几百名新兵，分成了几十个战斗小组，正在演练交替掩护射击。动作依旧笨拙，口号喊得也不标准，有人卧倒时还摔了个狗吃屎，引来一阵哄笑。
但，不再是混乱的一盘散沙了。
炮子叉着腰，在队伍里来回穿梭，他不再只是吼叫，而是会冲上去，一脚踹在某个姿势不对的新兵屁股上：“你个兔崽子，屁股撅那么高干嘛？等着吃枪子儿啊！压低！学学人家朱大壮！”
那个曾经跑不动路的杀猪汉，此刻正稳稳地趴在地上，为队友提供着精准的“火力掩护”，俨然成了一个小组核心。
黄土之上，一炉滚烫的铁水，正在被反复捶打，淬炼。火花西溅，杂质尽去，隐约间，己能看到钢铁的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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