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潮气还没散尽，可李五身上的伤己经好了大半——得益于李兰每天偷偷送来的草药和热粥，也得益于他刻意放慢的恢复速度。他没敢一下子好利索，怕王桂香和李大山又把重活压给他，更怕自己“太精神”会引起怀疑。
这些天，他表现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顺从”。天不亮就起来劈柴，把水缸挑得满满当当；王桂香让他喂猪，他不仅把猪食拌得匀匀的，还把猪圈打扫得干干净净；李大山让他去地里拔草，他能从早上干到傍晚，连腰都不首一下。
王桂香果然放松了警惕，骂他的次数少了，偶尔还会把李军吃剩的糠麸饼子扔给他：“算你识相，知道好好干活，以后就这么乖，少不了你一口饭吃。”
李五每次都低着头接过来，小声说“谢谢妈”，心里却像揣着块冰——他知道，这“乖”只是他的伪装，等他确认了所有信息，攒够了钱，就会立刻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家。
这天傍晚，王桂香坐在院子里剥玉米，金黄的玉米粒从她手里落到竹筐里，发出“哗啦啦”的轻响。李五劈完柴，把柴捆码得整整齐齐，刚要往柴房走，就被王桂香叫住了：“李五，过来帮我剥玉米，愣着干啥？”
“哎，来了。”李五赶紧走过去，在她对面蹲下，拿起一个玉米棒，慢慢剥起来。手指触到玉米的硬壳，有点扎手，可他剥得很认真，眼睛却时不时瞟向王桂香，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提“墨县”。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剥玉米的声音和远处传来的狗叫声。李军在屋里玩弹弓，时不时发出“砰砰”的响声；李兰在灶房做饭，烟囱里冒出的烟在夕阳下飘得很远。
时机差不多了。李五深吸一口气，装作不经意地开口：“妈，今天我去挑水，听见张婶跟人聊天，说她表姐去墨县走亲戚了，墨县是不是很远啊？”
“墨县？”王桂香手里的玉米棒猛地一顿，玉米粒掉了好几颗在地上。她抬头看了李五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掩饰过去，捡起地上的玉米粒，声音有点不自然：“你问这干啥？一个小孩子家家，管那么多外地的事干啥？”
李五心里一紧——来了，王桂香的反应和他想的一样，一提到墨县就慌了。他赶紧低下头，装作更好奇的样子，手里的动作没停：“就是觉得新鲜嘛，张婶说墨县有大工厂，工人一个月能挣几十块钱呢，还有好多巷子，住的都是有钱人。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县城以外的地方，就想问问。”
他故意提到“巷子”，想引王桂香说出更多信息。
王桂香的手指在玉米棒上搓了搓，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李五：“别听张婶瞎咧咧，墨县哪有那么好？不过就是个普通县城，工厂是有，可也不是谁都能去上班的。巷子多有啥用？还不是跟咱们村一样，住的都是普通人。”
“可是张婶说，有个啥18号巷子，里面住的人特别有钱，男人在工厂当技术员，女人在街道办上班，家里还有个闺女，比军军还大呢。”李五继续追问，故意把“18号巷子”“技术员”“街道办”“闺女”这些关键词说出来，眼睛紧紧盯着王桂香的反应。
王桂香的脸“唰”地白了，手里的玉米棒首接掉在了地上。她猛地站起来，声音拔高了些，带着点气急败坏：“你听谁说的？谁跟你说18号巷子了？是不是张婶跟你说的？我看她就是闲的，整天跟人瞎传闲话！”
李五被她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赶紧也站起来，装作害怕的样子，往后退了一步：“妈，我……我就是听张婶随口说的，不是故意问的，你别生气啊。”
“我能不生气吗？”王桂香的胸口起伏着，显然是慌了神，她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玉米棒，却没再剥，只是攥在手里，手指都泛白了，“以后别跟张婶学这些没用的，也别再提墨县，听见没？那地方不是咱们该想的，想了也没用！”
“哦，我知道了，以后不提了。”李五低下头，心里却像炸开了花——他确认了！18号巷子，男人是技术员，女人在街道办，还有个闺女！这些信息和王桂香之前跟李大山吵架时说的一模一样，肯定就是林家！
王桂香还在平复情绪，她走到屋檐下，拿起一个粗瓷碗，倒了碗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才慢慢冷静下来。她回头看了李五一眼，见他低着头，一副“害怕认错”的样子，心里的怀疑又少了些——看来这小子就是好奇，没别的心思，刚才是自己太紧张了。
她走回玉米筐旁，重新坐下，拿起玉米棒，却没了刚才的心思，剥得很慢，嘴里还嘟囔着：“张婶也是，跟个孩子说这些干啥，净添乱……”
李五重新蹲下来，继续剥玉米，手指却因为兴奋有点发抖。他强忍着心里的激动，装作更乖的样子：“妈，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问这些了，好好干活。对了，那墨县的18号巷子，是不是真的住了姓林的啊？张婶没说姓啥，我就是有点好奇。”
他最后再确认一次，怕自己记错了姓氏。
王桂香手里的动作又停了，这次她没再激动，只是皱了皱眉，声音很轻：“好像是姓林吧，我也是以前听人说的，具体啥样我也不知道。别问了，赶紧剥玉米，一会儿兰兰饭都做好了。”
说完，她就加快了剥玉米的速度，再也不跟李五说话，显然是不想再提这个话题。
李五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所有信息都对上了：墨县，18号巷子，林家，男人是工厂技术员，女人在街道办，家里有个闺女。
他低下头，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又赶紧压下去，继续认真剥玉米。夕阳的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看起来还是那个老实听话的李五，可没人知道，他心里己经把“墨县18号巷子林家”这几个字刻得牢牢的，逃离和寻亲的决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坚定。
晚饭的时候，李五吃得很安静，偶尔还会给王桂香和李大山夹菜——这是他以前从来不会做的事。王桂香果然更高兴了，还把自己碗里的一块红薯夹给了他：“算你有良心，知道疼人了，以后就这么乖。”
李五接过红薯，小声说“谢谢妈”，心里却一片冰冷。他知道，这只是他离开前的“表演”，等他攒够了钱，摸清了去墨县的路线，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回来。
晚上，李五躺在柴房里，月光透过门缝照进来，落在他的手上。他摊开手，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墨县，18号巷子，林家，技术员，街道办，闺女……每念一遍，心里的希望就多一分。
他摸了摸怀里藏着的几块钱——这是他这几天偷偷把山货卖给镇上收购站换来的，虽然不多，可也是他逃离的开始。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他要更小心，更“乖”，一边养伤，一边攒钱，一边打听去墨县的火车班次和路线。
只要再等一段时间，只要他准备好，他就能离开这个家，去找他真正的亲人，去开启属于自己的人生。
柴房里的风还是有点冷，可李五的心里却像燃着一团火，温暖又坚定。他闭上眼睛，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慢慢睡着了——这是他知道真相后，第一次睡得这么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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