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的稀粥刚喝到一半,王桂香就拿着空盐罐“啪”地放在桌上,粥碗都被震得晃了晃。“盐没了,”她扒拉了一口粥,头也不抬地对李五说,“你今天别去上工了,去镇上供销社买两斤盐回来,顺便再买块肥皂,家里的肥皂也快用完了。”
李五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心脏猛地跳快了半拍——去镇上!这正是他等了好几天的机会!他强压着心里的激动,装作顺从的样子,低头应道:“哎,知道了妈,我这就去。”
王桂香从兜里摸出两张毛票和一张工业券,放在桌上:“盐一毛五一斤,两斤三毛钱,肥皂五毛钱,工业券一张,别弄丢了,也别跟人乱花钱,买完赶紧回来。”
“嗯,我记住了。”李五把钱和工业券小心地叠好,塞进贴身的衣兜里——这是他第一次单独去镇上,也是第一次有机会打听去墨县的具体路线,绝不能出岔子。
李兰在旁边听着,偷偷给李五使了个眼色,嘴型动了动,像是在说“路上小心”。李五朝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吃完饭,李五没敢耽搁,拿起王桂香递来的布口袋,就往镇上去。李家村离镇上有八里地,都是土路,前几天下过雨,路上还有些泥坑,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他没像平时那样慢慢走,反而加快了脚步——他想早点到镇上,多留些时间打听路线,也怕去晚了汽车班次的信息问不全。
路上偶尔能碰到赶着牛车去镇上的村民,有的拉着自家种的蔬菜,有的带着编好的竹筐,想在镇上换点钱。李五跟他们点头打招呼,却没多聊——他怕言多必失,万一不小心露了口风,被传回李家就麻烦了。
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终于看到了镇上的轮廓。七零年代的镇子不算大,一条主街贯穿东西,街两边大多是青砖瓦房,偶尔有几间土坯房,挂着“公社卫生院”“供销合作社”“农机站”的木牌子,门口贴着红色的标语,风吹过,标语纸“哗啦”作响。
主街上人不算少,大多是各村来赶集的村民,有的背着布口袋,有的牵着孩子,说说笑笑的,空气中混着油条的香味、农具的铁锈味,还有泥土的潮气,是属于小镇独有的热闹。
李五先没去供销社,而是沿着主街慢慢走了一圈,假装看路边的摊位,其实是在找去县城的汽车站。很快,他就在镇东头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院子,门口挂着“李家镇汽车站”的木牌,院子里停着两辆绿色的客车,车身上印着“李家镇——县城”的字样,几个乘客正背着行李往车上走。
他心里记下了汽车站的位置,才转身往供销社走。供销社在主街中间,是镇上最大的商店,木制的柜台有一人多高,柜台后面的货架上摆着各种商品,用玻璃罐装着的糖果、叠得整齐的布料、挂在墙上的农具,还有摆在最前面的盐和肥皂,一目了然。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戴着老花镜,正低头算账,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李五走过去,轻轻敲了敲柜台:“大爷,我买两斤盐,一块肥皂。”
老人抬起头,扶了扶老花镜,打量了李五一眼,声音慢悠悠的:“盐在这儿,肥皂在那边,你自己挑一块,我给你称盐。”
李五应着,先走到肥皂货架前,挑了一块最便宜的胰子肥皂——王桂香没说要贵的,挑便宜的能省点钱,虽然钱是王桂香给的,但他想多留个心眼,万一路上需要额外花钱呢。
他拿着肥皂走回柜台,老人己经把盐称好,装在一个小纸袋里:“两斤盐,三毛钱,肥皂五毛钱,总共八毛钱,再给我一张工业券。”
李五把钱和工业券递过去,老人接过,仔细数了数钱,又把工业券夹在账本里,才把盐和肥皂递给李五:“拿好,别掉了。”
“谢谢大爷。”李五接过东西,没立刻走,而是装作不经意地靠在柜台上,看着外面的街景,慢悠悠地开口,“大爷,我问您个事呗——我有个远房亲戚在墨县,我想过段时间去看看他,不知道从咱们镇怎么去墨县方便啊?”
老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墨县啊,有点远。你这小伙子看着不大,还敢自己去外地?”
“亲戚好多年没见了,我妈让我去看看,顺便带点家里的土产。”李五编了个理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就是不知道路,怕走丢了。”
“放心,不难走。”老人放下手里的算盘,喝了口茶,慢慢说道,“你先从咱们镇汽车站坐汽车去县城,镇上去县城的汽车每天两班,早上七点一班,下午两点一班,车费两毛钱,一个半小时就能到县城。”
李五赶紧在心里记下:镇上汽车,早七晚二,车费两毛,一个半小时到县城。
“到了县城之后呢?”他追问,假装很认真地听,手指在柜台边轻轻划着,把关键信息记在心里。
“到了县城,你得去县城火车站坐火车去墨县。”老人继续说,“县城火车站在城西边,从汽车站过去得走半个钟头,或者你花五分钱包辆三轮车,快。去墨县的火车每天就一班,早上八点发车,下午两点左右到墨县,车费五毛钱,记得提前买票,有时候人多,怕买不上。”
火车!李五心里一阵激动——他长这么大,还没坐过火车,没想到去墨县要坐火车。他赶紧记下:县城火车站,城西,三轮车五分,火车早八发车,下午两点到,车费五毛,提前买票。
“那到了墨县火车站,怎么去老城区啊?我亲戚说他在老城区住。”李五又问,故意不提18号巷子,怕问得太具体引起怀疑。
“老城区离火车站不远,”老人想了想,“出了火车站,门口就有三轮车,你跟师傅说去老城区,一块钱就能到。老城区巷子多,你到了之后再打听具体的巷子,那边的人都热情,会告诉你的。”
三轮车一块钱,到老城区再打听18号巷子。李五把这些信息在心里过了一遍,确认没漏:镇上汽车(两毛,1.5小时)→县城汽车站→三轮车(五分)→县城火车站→火车(五毛,6小时)→墨县火车站→三轮车(一块)→老城区→打听18号巷子。
总车费:两毛+五分+五毛+一块=一块七毛五。他现在攒了二十多块,足够来回的车费,还能剩下不少钱路上吃饭。
“谢谢您啊大爷,您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有底了,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去。”李五赶紧道谢,脸上露出“放心”的笑容,装作松了口气的样子。
“没事,出门在外,多问问总没错。”老人笑了笑,又低头算账,“你要是去的话,记得早点起,别误了汽车和火车,路上把钱放好,小心小偷。”
“哎,我记住了,谢谢大爷。”李五拿起盐和肥皂,又跟老人说了声谢谢,才转身离开供销社。
走出供销社,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暖的。李五没立刻往回走,而是走到街角的一个没人的地方,掏出怀里的纸和笔(这是他偷偷从周明那里借的),快速把刚才打听来的路线和车费写在纸上,然后叠好,塞进贴身的衣兜里——这张纸太重要了,是他逃离李家、找到亲生父母的“地图”。
他又在镇上转了一圈,假装看摊位,其实是在确认汽车站的位置,还有去县城的汽车班次是不是跟老人说的一样。他走到汽车站门口,看见墙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李家镇——县城 每日7:00、14:00发车,票价0.2元”,跟老人说的一样,他心里更踏实了。
确认完所有信息,李五才慢慢往家走。路上,他的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不少,心里的激动压都压不住——路线摸清了,车费也够了,接下来只要再攒点钱,等身体完全养好,找个合适的机会,就能离开这个让他受尽苦难的家,去找他真正的亲人了。
回到家时,己经是下午了。王桂香正在院子里纳鞋底,看见他回来,赶紧问:“怎么才回来?盐和肥皂买了吗?没跟人乱花钱吧?”
“买了,妈,没乱花钱。”李五把盐和肥皂递过去,又从兜里掏出剩下的两毛钱(王桂香给了八毛,买东西花了八毛,其实他自己补了两毛,假装剩下的),“这是剩下的钱,您拿着。”
王桂香接过钱和东西,数了数,确认没少,才满意地点点头:“算你老实,没骗我。赶紧去把柴劈了,晚上要烧火做饭。”
“哎,我这就去。”李五应着,拿起斧头走向柴垛。他一边劈柴,一边在心里默念着去墨县的路线,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离自由,离他真正的家,越来越近了。
夕阳西下,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院子里的柴堆上。看起来,他还是那个听话、勤快的李五,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里,己经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装满了逃离的决心,装满了对墨县18号巷子那个“家”的期待。
(http://www.220book.com/book/M2ND/)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