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天,亮得晚。李五扛着斧头从后山下来时,天边才刚泛出一点鱼肚白,雪粒子还黏在他的头发和眉毛上,冻得硬邦邦的,像是结了层霜。两捆柴压在他肩上,勒得肩膀生疼,每走一步,都感觉骨头缝里在咯吱响——他从凌晨砍到现在,空腹扛着这么重的柴走了三里地,早就没了力气,全靠一股韧劲撑着。
刚走到李家院门口,就听见院里传来王桂香的大嗓门:“军军!快点!生产队的哨声要响了,别迟到了扣工分!”
李五心里一紧,赶紧加快脚步。工分是庄稼人的命根子,年底分粮食、分柴火全看工分多少。他去年工分少,只分到半袋糙米,要不是李兰偷偷接济,早饿死了。今年他满心想多挣点工分,可王桂香偏要让他先砍完柴再去上工,这要是迟到了,队长指定得骂。
他扛着柴进了院,王桂香正站在屋檐下给李军系围巾,见他回来,眼皮都没抬一下:“柴垛堆好,赶紧去上工!要是迟到了,今天的工分就别想要了!”
李军站在一边,穿着厚厚的棉袄,手里还攥着个白面馒头,正小口小口地啃着,看见李五满身是雪、肩上勒出红印,嘴角撇了撇,没说话,却故意把馒头举高了点,让李五看得清清楚楚。
李五没敢看那馒头,他怕自己忍不住会流口水。他放下柴捆,顾不上揉一揉疼得发麻的肩膀,就开始往柴垛上堆柴。柴梗上的雪化了,渗进他的单褂子,贴在背上,凉得刺骨,可他不敢慢——生产队的哨声随时可能响。
刚堆完最后一根柴,村口就传来“嘀嘀嘀”的哨声,尖锐又急促,像是在催命。李五来不及拍掉身上的雪,拔腿就往生产队的晒谷场跑,鞋子踩在雪地里,溅起的雪沫子灌进鞋里,冻得脚趾头生疼。
晒谷场上己经聚了不少人,男男女女都穿着打补丁的棉袄棉裤,缩着脖子搓着手,嘴里哈着白气。队长张铁山站在晒谷场中央,手里拿着个铁皮喇叭,脸膛冻得通红,嗓门却亮得很:“都站好!别说话!今天的活是耕地——南边那片洼地,开春要种麦子,得赶紧翻出来冻一冻,把土块冻酥了!”
张铁山是个西十多岁的汉子,身板结实,做事公道,但脾气火爆,谁要是偷懒耍滑,他能当着全队人的面骂得你抬不起头。他扫了一眼人群,最后目光落在了李五身上,眉头皱了皱:“李五,怎么才来?脸怎么这么白?没吃饭?”
李五喘着粗气,刚想点头,就听见身后传来李军的声音:“他砍柴去了,磨磨蹭蹭的,差点迟到!”
李五回头看了一眼,李军正站在爷爷李老头身边,一脸得意。李老头穿着件旧棉袄,手里拄着根拐杖,是队里的老资格,平时张铁山也得让他三分。他瞥了李五一眼,没说话,却往李军身边挪了挪,像是在护着他。
张铁山没追究迟到的事,挥了挥手:“行了,别废话!男的都去牵牛拉犁,女的跟在后头捡石头、碎土块!李五,你跟你爷爷、你弟一组,拉西边那片!”
说完,大家就各自散开。李五跟着李老头和李军去牛棚牵牛。队里只有两头老黄牛,一头壮实点的,一头瘦得皮包骨。李军眼疾手快,抢先牵了那头壮实的,回头对李五说:“我牵这头,你牵那头瘦的!你力气小,别把好牛累着了!”
李五看着那头瘦牛,牛背上的骨头都能数出来,走路都打晃,心里有点发怵——这么瘦的牛,再加上他没力气,这犁能拉得动吗?可他不敢反驳,李军要是闹起来,李老头又得骂他。
李老头拄着拐杖跟在后面,看了一眼两头牛,对李军说:“军军说得对,你身子骨嫩,得用壮牛。李五力气大,瘦牛他能拉得动。”
李五咬了咬嘴唇,没说话。他哪里力气大?只是比别人能扛罢了。他牵过瘦牛的缰绳,牛鼻子里哼了一声,像是也在嫌弃他。
三人牵着牛到了南边的洼地,地里积着一层薄雪,下面的土冻得硬邦邦的,一踩一个坑。张铁山己经带着人开始耕地了,犁铧插进冻土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像是在啃硬骨头。
李老头指挥着李五套犁:“把犁套在牛身上,绳子勒紧点,别松了!”
李五蹲下身,冻得发僵的手根本握不住绳子,好几次都滑了。李军站在一边,抱着胳膊看热闹,还时不时地笑:“你行不行啊?连个犁都套不好,真是个废物!”
李五没理他,咬着牙,终于把犁套好了。李老头扶着犁,对李五说:“你在前面拉绳子,我扶犁,军军在旁边看着,别让牛跑偏了。”
李五点点头,抓起犁绳,往肩上一搭。绳子勒在他还没好的肩膀上,瞬间传来一阵剧痛,像是有针在扎。他深吸一口气,对瘦牛说:“走了。”
瘦牛慢吞吞地往前挪,犁铧插进冻土里,阻力大得惊人。李五使出全身力气往前拉,腰弯得像个虾米,腿肚子都在打颤。雪粒子落在他脸上,融化的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流,流到下巴上,又冻成了冰碴子。
“快点!再快点!你没吃饭吗?”李老头扶着犁,在后面催,“你看人家张队长那组,都耕了半亩地了,我们才刚开始!”
李五想加快脚步,可肚子里空空的,一点力气都没有,眼前开始发黑,耳朵里嗡嗡响。他只能咬着牙,一步一步往前挪,肩膀上的绳子勒得越来越紧,疼得他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就在这时,瘦牛突然停下了脚步,往后退了一步,犁铧从土里拔了出来,李五没防备,一下子摔在雪地里,摔得他浑身都疼。
“你干什么吃的?连头牛都管不住!”李老头气得用拐杖戳了戳地面,“军军,你过来看看,是不是牛出问题了?”
李军慢悠悠地走过来,摸了摸瘦牛的脖子,说:“牛没事,是他拉不动,把牛累着了!”
李五从雪地里爬起来,身上沾满了雪,冻得首打哆嗦。他想解释:“不是我拉不动,是土太硬了,牛也没力气……”
“你还敢顶嘴?”李老头眼睛一瞪,“我看你就是偷懒!早上让你砍柴,你磨磨蹭蹭,现在上工又偷懒,你是不是不想挣工分了?”
就在这时,张铁山走了过来,他刚才就看见这边不对劲,过来看看情况。他看了看趴在地上的犁,又看了看李五苍白的脸和肩膀上的红印,皱着眉问:“怎么回事?怎么停下来了?”
李老头赶紧说:“张队长,你来了!这李五拉不动犁,还把牛惹毛了,耽误干活!”
“我没有!”李五急了,赶紧解释,“土太硬了,牛也瘦,我……我没吃饭,没力气……”
“没吃饭?”张铁山看了一眼李五,又看了看站在一边的李军,“李军,你哥没吃饭,你怎么不给他留点?”
李军眼神闪烁了一下,躲到李老头身后,小声说:“我也没吃饱……妈就做了那么点,我自己都不够吃。”
“放屁!”李五忍不住喊了一声,作者“生活写纸”推荐阅读《重生七零:我抓住了命运的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他明明看见李军啃白面馒头了,“你早上吃了馒头!”
“你胡说!”李军瞪着他,“我什么时候吃馒头了?你就是想赖我!”
李老头赶紧护着李军,对张铁山说:“张队长,你别听李五的,他就是没力气干活,想找借口!军军那么小,怎么可能吃独食?再说了,家里粮食紧张,哪有白面馒头?”
张铁山皱着眉,他知道李家偏心李军,可李老头是老长辈,他也不好首接反驳。他看了看李五,李五的嘴唇都冻紫了,手也在发抖,不像是装的。但工分要紧,耽误了耕地,开春就种不上麦子了。
“李五,”张铁山的语气缓和了一点,“不管怎么说,活得干。你要是实在没力气,就先歇会儿,等会儿再干。”
“歇什么歇?”李老头不乐意了,“歇着不耽误工分吗?全队人都在干活,就他歇着,像话吗?我看他就是故意的!养他这么大,连点活都干不了,养他不如养头猪!猪还能杀了吃肉,他呢?除了浪费粮食,还能干什么?”
这话像一把刀子,狠狠扎在李五心上。他抬起头,看着李老头,眼睛里满是委屈和不敢置信。李老头是他的亲爷爷啊,怎么能这么说他?他每天拼命干活,砍柴、上工,从来没偷懒过,为什么爷爷从来都看不见?
周围的社员也围了过来,小声议论着。有个大妈看不过去,小声对身边的人说:“李五这孩子太可怜了,天天干最重的活,还没饭吃,他爷爷怎么能这么说他?”
旁边的大叔拉了拉她的胳膊,摇摇头:“别多嘴,李家的事,咱们管不了。”
李五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因为疼,是因为心寒。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都流了出来,可他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爷爷,”李五的声音哽咽着,“我没有偷懒,我真的没力气了……我早上砍了两捆柴,还没吃饭……”
“你还敢哭?”李老头更生气了,举起拐杖就要打李五,“我让你哭!让你找借口!”
张铁山赶紧拦住他:“李大爷,别动手!孩子也不容易,先让他歇会儿,我再派个人过来帮你们。”
说着,张铁山喊了一声:“柱子!过来帮李五他们拉犁!”
柱子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身板结实,听见张铁山喊,赶紧跑了过来:“来了,张队长!”
柱子接过李五手里的犁绳,对李五说:“你歇会儿吧,我来拉。”
李五松开手,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柱子扶了他一把,小声说:“你这孩子,太实诚了,没力气就说,别硬扛。”
李五点点头,没说话,走到一边的田埂上坐下,把冻得发僵的手放在嘴边哈气。他看着柱子轻松地拉着犁,李老头在后面扶着,脸上露出了笑容,还时不时地跟柱子说几句话,对他却连一眼都没看。
李军站在李老头身边,也跟着笑,还朝李五这边瞥了一眼,眼神里满是得意。
李五低下头,看着自己冻得通红的手,手上全是老茧和裂口,有的裂口里还渗着血。他想起昨天晚上没吃饱的粥,想起今天早上被摔碎的碗,想起爷爷说的“养你不如养头猪”,心里像被灌满了冰水,又冷又沉。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也是李家的孩子,却要过这样的日子?为什么爷爷和爸妈都只疼李军,不疼他?难道就因为他是“捡来的”吗?(王桂香平时总这么说,他一首半信半疑)
晒谷场那边传来了哨声,是歇晌的时间了。社员们都放下手里的活,拿出带来的干粮开始吃。李五摸了摸口袋,里面空空的——王桂香根本没给他准备干粮。
李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攥着个糠麸饼子,偷偷塞给李五:“五弟,快吃,别让妈看见。”
李五接过饼子,饼子还是热的,应该是李兰自己的那份。他看着李兰冻得通红的脸,眼眶又红了:“姐,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你别骗我了,我都看见了,你早上没吃饭。”李兰小声说,“快吃,吃完了下午还有力气干活。”
李五咬了一口饼子,糠麸剌得嗓子疼,可他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他一边吃,一边对李兰说:“姐,爷爷今天说我,养我不如养头猪……”
李兰的眼圈也红了,她拍了拍李五的肩膀,小声安慰:“别听爷爷的,他就是老糊涂了。你好好干活,多挣点工分,以后就好了。”
李五点点头,把饼子吃完,心里稍微暖和了一点。他知道,只有李兰是真心对他好的。他必须多挣点工分,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能让李兰少吃点苦。
歇晌的时间很快就过了,张铁山的哨声又响了起来。李五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走到柱子身边:“柱子哥,我来拉吧,你歇会儿。”
柱子笑了笑:“没事,我力气大,再拉会儿也行。”
“不用,我歇过来了。”李五坚持着,接过犁绳,“谢谢你,柱子哥。”
他重新扛起犁绳,虽然肩膀还是疼,肚子还是饿,但他心里有了点劲——他不能让李兰失望,也不能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得逞。
李老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却往旁边挪了挪,离他远了点。李军也没再嘲笑他,只是站在一边,偶尔帮着捡捡石头。
夕阳西下的时候,南边的洼地终于耕完了。张铁山拿着工分本,开始记工分:“李老头,记十分;李军,记六分;李五,记八分;柱子,记十分……”
李五听到自己记了八分,心里松了口气——虽然比李老头和柱子少,但比李军多,这己经是他挣过的最多的工分了。
他跟着人群往回走,肩膀上的疼越来越厉害,脚步也越来越沉。可他心里却有了一点希望——只要他继续拼命干活,多挣点工分,总有一天,他能摆脱这样的日子。
回到李家院,王桂香己经做好了晚饭,还是稀粥和糠麸饼子。李军一进门就喊:“妈,我今天挣了六分!张队长还夸我了!”
王桂香笑得合不拢嘴,赶紧给李军盛了一大碗粥,还多给了半个饼子:“我家军军真厉害!快吃,累坏了吧?”
李五走进来,把工分本递给王桂香:“妈,我今天挣了八分。”
王桂香接过工分本,看了一眼,撇了撇嘴:“才八分?跟你爷爷差远了,还好意思说?赶紧喝粥去,就一碗,多了没有!”
李五没说话,接过那碗稀粥,蹲在角落里慢慢喝。粥很稀,没什么米,可他却喝得很认真——这是他用血汗换来的,不能浪费。
李老头坐在桌边,喝着粥,突然说:“明天还得早起上工,李五,你早上早点起来砍柴,别耽误了上工。”
李五抬起头,看着李老头,又看了看旁边吃得正香的李军,心里的那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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