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傍晚，夕阳把西边的天空染成一片淡橘色，可这点暖意落进寒风里，连个水花都没溅起就散了。李五扛着农具往家走，每走一步，肩膀都像被磨破的伤口撒了盐，又疼又麻——下午拉犁时，柱子哥虽帮了衬，可他也没少使劲，冻硬的犁绳勒得肩膀上的红印子又深了一层，现在一沾衣服就磨得慌。
肚子里更是空得发慌，中午那半个糠麸饼子早就消化没了，胃里一阵阵往上泛酸水，连带着头都有点晕。他缩着脖子，把破单褂子裹得更紧些，可冷风还是像长了眼睛似的，顺着袖口、领口往骨头缝里钻，冻得他牙齿都忍不住打颤。
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婶子正凑在一起唠嗑，看见李五过来，声音低了些，有个穿蓝布棉袄的婶子偷偷朝他手里塞了块冻硬的红薯：“五小子，快拿着，垫垫肚子，别让你家老婆子看见。”
李五愣了愣，赶紧接过来，红薯冻得像块冰疙瘩，却沉甸甸的，攥在手里能感觉到一点微弱的温度。他小声说了句“谢谢张婶”，就赶紧往家跑——他知道张婶是可怜他，可要是被王桂香看见，不仅红薯要被抢，张婶说不定还得被王桂香指桑骂槐一顿。
到了李家院门口，就听见王桂香在厨房里骂骂咧咧：“死丫头！水怎么还没烧开？想冻死老娘是不是？军军都快回来了，饭还没好，我看你是皮痒了！”
接着就是李兰小声的回应：“妈，我马上就烧好，柴有点湿，不好燃……”
李五心里一紧，赶紧推开门进去。院子里，李军正蹲在地上玩泥巴，看见李五手里的红薯，眼睛一亮，刚要站起来抢，就被屋里出来的李老头瞪了一眼：“玩你的去！一天到晚就知道抢东西，没点正形！”
李军撇了撇嘴，又蹲了回去，却还是盯着李五手里的红薯，嘴里嘟囔着：“肯定是别人给的，凭什么他有我没有？”
李五没理他，赶紧把红薯揣进怀里——怀里虽冷，却能护住红薯不被抢走。他刚要往自己的小偏房走，就听见厨房门口传来李兰的声音，又轻又细，像怕被人听见：“五弟，你等会儿，我找你有事。”
李五停下脚步，回头看。李兰端着个破木盆，盆里是刚洗完的衣服，水珠顺着盆沿往下滴，在冻硬的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她穿着件比李五的单褂子还旧的棉袄，袖口磨得露出了棉花，头发用根红绳简单扎着，脸冻得通红，却还是朝着李五挤了挤眼睛，示意他去灶房后面的柴火垛旁。
李五心领神会，点了点头，等李兰端着盆进了厨房，他才装作去柴垛抱柴的样子，慢慢挪了过去。
灶房后面的柴火垛堆得半人高，挡住了院里的视线，风也小了些。李五刚蹲下来，就看见李兰从厨房侧门溜了出来，手里攥着个什么东西，还紧张地回头看了看，确认没人跟来，才快步跑过来。
“五弟，快，给你这个。”李兰把手里的东西往李五手里塞，声音压得极低，“你赶紧收起来，别让妈和军军看见。”
李五摊开手，手心躺着半块硬糖——用一层油纸包着，油纸都有些发皱，里面的糖是深棕色的，形状不太规则，边缘还沾着点糖霜，一看就放了些日子。他愣了愣，眼睛一下子就热了——他己经好几年没吃过糖了，上次吃糖还是小时候，李兰偷偷从外婆家带回来的一颗，分了他一半。
“姐，这……这是哪来的？”李五捏着糖，油纸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暖得他心里发颤。
“是前几天三姨来看外婆，给我塞的一颗，我没舍得吃，掰了一半给你。”李兰蹲在他身边，双手拢在嘴边哈着气，眼睛里满是心疼，“我看你今天上工累得那样，嘴唇都干得裂了，含颗糖能舒服点。”
李五看着李兰冻得通红的手，指甲缝里还沾着洗衣服的皂角沫，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三姨给的一颗糖，李兰自己舍不得吃，还要分他一半——她平时在李家，也跟他一样，吃的是最稀的粥，穿的是最旧的衣服，王桂香还总让她干最累的活，洗衣、做饭、喂猪，哪有什么闲钱买糖吃？
“姐，你吃吧，我不吃。”李五把糖往回递，“你也累，你含着能舒服点。”
“我吃过了，你别跟我客气。”李兰把他的手推回去，假装生气地皱了皱眉，“你要是不吃，我以后就不给你留东西了。”
李五知道李兰是故意这么说的，他咬了咬嘴唇，没再推辞。他小心翼翼地剥开油纸，油纸裂开的声音在安静的柴火垛旁显得格外清晰。糖块拿在手里，硬邦邦的，还带着点油纸的香味。他把糖放进嘴里，一股甜意瞬间在嘴里散开，不是那种齁人的甜，是带着点焦糖味的、淡淡的甜，从舌尖一首甜到心里，连胃里的酸水都好像被压下去了些。
他含着糖，不敢嚼，怕嚼碎了甜意就没了。他看着李兰，小声说：“姐，真甜。”
李兰看着他眼里的光，忍不住笑了，眼角的细纹都柔和了些：“甜就好，你慢慢含着，别让妈看见。”
说着，李兰从怀里掏出一双袜子，递到李五面前：“我昨天看见你袜子破了，脚趾头都露出来了，晚上趁妈睡着了，给你补了补，你试试合不合脚。”
李五接过袜子，是他那双穿了两年的旧袜子，原本脚趾头处磨了个大洞，露出里面发黄的棉花，现在被李兰用一块深蓝色的布补好了。布是从李兰自己的旧衣服上剪下来的，针脚密密麻麻，却很整齐，一看就缝得很用心。他摸了摸补好的地方，布料软软的，不像他自己之前胡乱缝的那样硌脚。
“姐，你……你什么时候补的？”李五的声音有点哽咽，他昨天晚上回来，累得倒头就睡，根本没注意袜子被人拿走了。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重生七零：我抓住了命运的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就昨天半夜，妈和军军都睡熟了，我在灶膛边就着余火缝的。”李兰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灶膛里还有点热乎气，不冷。你看，补得还挺结实，能再穿一阵子。”
李五想起灶膛边的温度，半夜里，灶膛里的火早就灭了，只剩下一点余温，李兰在那儿缝袜子，手肯定冻得不行。他把袜子贴在胸口，能感觉到布料上残留的一点余温，那是李兰的体温，暖得他心里发烫。
“姐，谢谢你。”李五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重复着这句话。在李家，所有人都把他当累赘，只有李兰，总在偷偷地疼他，给他藏吃的，帮他补衣服，在他被骂被打的时候，偷偷安慰他。
“跟姐客气什么。”李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叮嘱道，“明天上工冷，你把这双袜子穿上，别冻着脚了。脚一冻，干活就没力气，还容易生冻疮，疼起来要命。”
“嗯，我知道了。”李五使劲点头，把袜子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怀里，跟那块还没吃完的糖放在一起——这是他现在最珍贵的东西。
就在这时，厨房传来王桂香的大嗓门：“兰兰！死丫头！跑哪去了？水都凉了，还不快来烧火！”
李兰吓得一哆嗦，赶紧站起来：“五弟，我先回去了，你也赶紧把糖吃完，袜子藏好，别被发现了。”
“嗯，姐你小心点。”李五也跟着站起来，看着李兰快步跑回厨房，心里又暖又酸。
李兰刚进厨房，就听见王桂香的骂声：“你死哪去了？磨磨蹭蹭的，想偷懒是不是？军军马上就要吃饭了，你要是耽误了军军吃饭，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接着就是李兰小声的道歉：“妈，我错了，我这就烧火……”
李五站在柴火垛旁，听着厨房里的声音，心里像堵了块石头，又沉又闷。他掏出怀里的糖，含在嘴里，甜意还在，可他却有点吃不出甜味了——他多想让姐姐也能像李军那样，有热饭吃，有暖衣服穿，不用每天受气，不用偷偷摸摸地疼他。
他攥紧了怀里的袜子，指甲深深嵌进布料里。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多挣工分，一定要让姐姐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受王桂香的气。
过了一会儿，王桂香在院里喊：“李五！死小子！躲哪去了？赶紧过来摆碗筷！晚上就喝稀粥，还想让我请你是不是？”
李五赶紧应了一声“来了”，把糖纸叠成一个小方块，放进兜里——他想留着，这是姐姐给的糖纸，得好好收着。他又摸了摸怀里的袜子，确认藏好了，才快步走进厨房。
厨房里，李兰正蹲在灶膛边烧火，火光映在她脸上，能看见她眼角的红——刚才肯定又被王桂香骂哭了。李军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个糠麸饼子，正大口大口地啃着，看见李五进来，故意把饼子举高了点，还得意地笑了笑。
王桂香把一碗稀粥“啪”地放在李五面前的桌上，粥稀得能照见人影，里面只有几粒米：“赶紧喝！喝完了把碗洗了，再去把猪喂了！要是敢偷懒，晚上就别想睡觉！”
李五没说话，端起碗，慢慢喝着粥。粥很凉，喝在嘴里，像吞了冰碴子，可他却觉得比平时暖——因为他怀里有姐姐补的袜子，嘴里还有姐姐给的糖的甜味，心里还有对姐姐的承诺。
李兰偷偷看了他一眼，递过来一个小半碗糠麸饼子，趁着王桂香没注意，小声说：“快吃，别让妈看见。”
李五接过饼子，飞快地咬了一口，糠麸剌得嗓子疼，可他却吃得很香。他抬起头，对李兰笑了笑，眼里带着感激——有姐姐在，再苦的日子，好像也能熬过去。
晚饭很快就吃完了，李军放下碗，抹了抹嘴，就跑去院子里玩了。王桂香坐在桌边嗑瓜子，让李五去洗碗、喂猪。李兰想帮忙，却被王桂香瞪了一眼：“你去把衣服晾了！一天到晚就知道跟李五凑在一起，想偷懒是不是？”
李兰不敢反驳，只能拿起盆里的湿衣服，走到院里的晾衣绳旁。冬天的衣服晾在外面，很快就会冻硬，明天早上收的时候，比石头还沉，可她还是得晾——不晾，王桂香又要骂她。
李五洗完碗，提着猪食桶去喂猪。猪圈里的猪饿得“哼哼”叫，看见他来，都凑了过来。他把稀得像水的猪食倒进槽里，看着猪抢着吃，心里有点发酸——连猪都能有猪食吃，他和姐姐有时候连稀粥都喝不饱。
喂完猪，天己经黑透了，院里的灯也亮了——是那种煤油灯，灯光昏黄，还带着股煤油味。王桂香己经进了屋，李老头坐在桌边抽烟，烟雾缭绕，呛得人难受。
李五回到自己的小偏房，推开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他赶紧关上门，从怀里掏出那双补好的袜子，小心翼翼地铺在床头——明天早上起来，他要第一时间穿上，这样脚就不会冷了。
他又掏出兜里的糖纸，放在枕头底下，这是他的宝贝，不能丢。他躺在床上，虽然铺盖还是硬邦邦的，屋里还是冷得刺骨，可他却觉得心里暖暖的，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他想起姐姐给的糖，想起姐姐补的袜子，想起姐姐偷偷递给他的饼子，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他在心里说：“姐，等我以后有本事了，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
窗外的风还在呼啸，可李五却睡得很安稳——因为他知道，明天醒来，还有姐姐偷偷的关心，还有他对姐姐的承诺，这些，就足够支撑他熬过那些苦日子了。
只是他不知道，这份温暖，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他在黑暗中唯一的光，支撑着他走过更难的路；而他对姐姐的承诺，也会在多年后，成为他努力奋斗的动力，让他真正成为能保护姐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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