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炊烟在李家院的屋顶上绕了个圈，被秋风扯成细细的一缕，慢慢散在暮色里。李五扛着半捆柴从外面回来时，裤脚还沾着湿泥，膝盖上蹭了片深绿的草屑，一看就是去了后山深处——不是他平时砍柴的那片坡。
他刚把柴垛在墙角，就看见李兰站在灶房门口，手里端着个粗瓷碗，碗沿冒着淡淡的热气。她没像往常一样迎上来，只是站在那里，眼神里裹着点担忧，还有点李五看不懂的笃定。
“姐，你还没睡？”李五赶紧走过去，想接过她手里的碗，却被李兰轻轻避开了。
“等你。”李兰的声音很轻，却像根细针，轻轻扎在李五心上，“这半个月，你每天都回来这么晚，要么说去砍柴，要么说去采草药，可你砍的柴没多多少，采的草药却总比平时少——你到底去干什么了？”
李五的手顿在半空，心里“咯噔”一下。他以为自己藏得够好，每次晚归都找好借口，却没想到还是被李兰看出来了。他下意识地攥了攥衣角，那里藏着今天去黑市卖草药剩下的一块五毛钱，硬邦邦的，硌得他手心发紧。
“就是……去后山深处采草药了。”李五的声音有点发颤，眼神不自觉地往旁边飘，“那边草药多，就是路远，所以回来晚了。”
“后山深处？”李兰往前走了一步，伸手轻轻拂过他裤脚的湿泥，指尖沾了点土，“这泥是河沟边的，后山深处哪来这么湿的泥？还有你膝盖上的草屑，是溪边才有的水稗草——你根本没去采草药，你是去别的地方了，是不是？”
李五的脸一下子红了，不是羞的，是慌的。他没想到李兰这么细心，连泥和草屑都能分清。他张了张嘴，想再找个借口，可话到嘴边，看着李兰那双亮得像星星的眼睛——里面全是心疼，没有责备，他突然说不出口了。
“姐，我……”
“你不用瞒我。”李兰打断他，声音软了下来，她把手里的碗递给他，碗里是小半碗热红薯粥，“我知道你在攒钱，也知道你在藏干粮，还知道你总打听墨县的路——你是想去找你的家人，对不对？”
“！”李五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大大的，手里的碗差点滑掉。他从来没跟李兰说过“找家人”的事，可李兰居然全猜到了！
“你昏迷那次，嘴里念叨‘墨县’‘林家’，我就记着了。”李兰慢慢说，手指无意识地着碗沿，“后来你故意在妈面前提18号巷子，妈慌成那样，我就更明白了。你偷偷藏粮、去镇上卖货，每次回来都把钱贴身放着，我都看在眼里——你是想走，想离开这里，去找真正属于你的家。”
李五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姐姐早就把一切看在眼里，还一首默默看着他，没戳破，没追问，只是在他需要的时候，偷偷塞给他白面馒头，帮他打掩护，帮他藏兔子。
“姐，我……我怕你担心，也怕连累你，所以没跟你说。”李五的声音带着哽咽，他低下头，看着碗里的红薯粥，热气模糊了他的眼睛，“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
“我知道。”李兰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像小时候他被李军欺负时那样，动作温柔又坚定，“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怕我被妈骂，怕我受连累。可五弟，你是我弟，从小一起长大的弟，你要走，要去找你的家人，我怎么能不帮你？”
她说着，转身走进灶房，很快又走出来，手里拿着个半旧的蓝布包。布包的针脚很密，是她连夜缝的，比李五之前那个布包更结实，里面还垫了层薄棉絮，能装更多东西，还能护着里面的干粮不被压碎。
“这个给你。”李兰把布包递给李五，“比你那个结实，路上装干粮和钱正好。我还在里面缝了个小口袋，你把路线纸条和钱放在里面，不容易掉，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李五接过布包，指尖触到里面柔软的棉絮，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暖着，又酸又胀。他打开布包，里面果然有个巴掌大的小口袋，缝在最里面，隐蔽得很。
“姐，你……”
“还有这个。”李兰又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卷，递给李五，打开一看，里面是五块钱——都是一毛、两毛的零钱，叠得整整齐齐，是她攒了半年的私房钱，本来想给李五换件新单褂子的，现在全拿出来了，“你路上要用钱，这些你拿着，多带点，心里踏实。”
“姐，我不能要你的钱！”李五赶紧把布卷推回去，“我自己攒的钱够了，你留着给自己买块布，做件新衣服。”
“我不要新衣服，你路上安全更重要。”李兰又把布卷塞回他手里，语气很坚定，“你拿着，就当是姐给你凑的路费。等你找到家人，回来接我的时候，再给我买新衣服，好不好？”
“好……”李五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砸在布包上，洇出一小片湿痕。他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姐，我一定回来接你，一定给你买新衣服，买好多好多糖，让你再也不用穿打补丁的衣服，再也不用受妈的气。”
“我信你。”李兰笑了，伸手帮他擦了擦眼泪，“以后你晚归，我就跟妈说你去帮张婶家砍柴了——张婶人好，会帮咱们瞒。你藏在柴房的干粮，我帮你看着，妈要是去柴房，我就想办法把她引开。”
“嗯！”李五用力点头，把布包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
这时，屋里传来王桂香的骂声：“兰丫头！杵在外面干嘛？饭都凉了！”
“来了！”李兰应了一声，回头对李五说，“你快把粥喝了，布包藏好，我去应付妈。”
李五看着李兰走进屋的背影，心里满是感动和坚定。他知道，有了姐姐的帮忙，他的逃离计划会更顺利；他更知道，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能忘了这个一首护着他、疼他的姐姐。
他端起碗，快速喝掉里面的红薯粥，粥的甜味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到了胃里，也暖到了心里。他把空碗放回灶房，又把蓝布包藏进柴房的夹层里，和之前攒的钱、干粮放在一起——现在，这个夹层里不仅有他的希望，还有姐姐的牵挂和支持。
晚上，李五躺在柴房里，摸着怀里的蓝布包，嘴角忍不住上扬。他想起姐姐刚才的话，想起姐姐缝布包时的认真，想起姐姐把钱塞给他时的坚定，心里的决心更足了——他一定要尽快找到亲生家人，尽快回来接姐姐，让她也过上好日子。
窗外的月光透过门缝照进来，落在蓝布包上，像是给它镀上了一层光。李五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说：“姐，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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