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枯叶,在李家院的墙根下打旋,把张老太的咳嗽声刮得支离破碎。一大早,张老太就躺在床上哼哼,说头晕得厉害,还恶心,王桂香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只能骂骂咧咧地找出几毛钱和一张药方,扔给李五:“去镇上卫生院抓药,顺便问问医生,这老东西怎么总生病,是不是故意装的!”
李五接过钱和药方,指尖捏着那张皱巴巴的药方,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去镇上,就能顺道去火车站问班次!这是他计划里最后一块没确认的拼图,只要知道火车每天几点发,他就能定下来离开的日子。
“妈,我这就去,抓完药就回来。”李五把钱和药方小心地叠好,塞进衣兜,又故意拿起墙角的布包,“我把布包带上,装药方便。”
王桂香正忙着给李军煎荷包蛋,头也没抬:“赶紧去,别磨蹭,回来晚了饭都不给你留!”
李五应着,快步走出院子。院门外的土路被霜打硬了,踩上去“咯吱”响,他走得比平时快,脚下的布鞋蹭着地面,带起细小的土粒。路过李兰的窗下时,他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响动,知道是李兰在偷偷看他,便放慢脚步,对着窗户轻轻点了点头——不用多说,姐弟俩都懂这动作的意思:他会顺利的。
走到镇上时,日头刚爬上屋檐。卫生院的人不多,穿白大褂的医生接过药方,看了看,一边写药单一边嘟囔:“老毛病了,风寒入体,加上年纪大了抵抗力差,抓三副药,一天一副,煎的时候放姜片,别着凉。”
李五站在柜台前,假装认真听着,眼睛却瞟着窗外——火车站就在卫生院东边,隔着两条街,隐约能看见绿色的火车头冒出的白烟。他接过药包,付了钱,又故意多问了句:“医生,要是吃完药还没好,是不是得去县城医院看?”
“也行,县城医院设备好点。”医生头也不抬地收拾药箱。
李五“哦”了一声,揣着药包,脚步轻快地往火车站走。越靠近火车站,心里越慌,手心里的药包都被攥得发皱——他怕遇到公社的人,更怕火车站的工作人员问东问西,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七零年代的火车站不大,土黄色的砖墙,屋顶铺着红瓦,门口挂着块木制的牌子,上面用红漆写着“李家县火车站”,字迹有些斑驳。院子里停着一辆绿色的火车,车身上印着“人民铁路为人民”的标语,几个工作人员穿着蓝色的工装,正忙着检查车票。
李五没敢首接走进候车室,而是绕到旁边的售票窗口——窗口不大,玻璃上贴着“凭介绍信购票”的纸条,里面坐着个西十多岁的女人,戴着眼镜,正在低头算账。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窗口前,声音放得又轻又低:“同志,我想问一下,去墨县的火车……每天几点发车啊?”
女人抬起头,推了推眼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李五穿着打补丁的单褂子,裤脚还沾着土,看起来像个农村来的半大孩子,不像是要出门的样子。她皱了皱眉:“你问这个干嘛?要坐车?有介绍信吗?”
李五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赶紧解释:“不是我坐,是我远房亲戚,在墨县上班,想让我妈去看看,我先问问班次,好准备介绍信。”
女人的脸色缓和了些,低头翻了翻桌上的班次表,手指在纸上划了划:“去墨县的火车,每天就一班,早上八点发车,下午两点零五分到墨县站,票价五毛钱,提前一天买票,不然可能没座。”
“八点发车……下午两点到……票价五毛……”李五在心里反复默念,把每一个字都刻在脑子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窗口的木框,“那……从咱们县到墨县,路上要停几站啊?会不会晚点?”
“停三站,一般不晚点,除非遇到天气不好。”女人说完,又低头算账,语气有点不耐烦,“还有别的事吗?没事别在这儿耽误事,后面还有人买票呢。”
“没事了,谢谢同志!”李五赶紧道谢,转身就走,脚步都有些发飘——终于确认了!每天早上八点发车,下午两点到,票价五毛,和之前供销社老人说的一样!
他没在火车站多待,快步往卫生院方向走,心里却在盘算:下月初一是张老太的生日,王桂香肯定要在家做饭,不会让他去上工,那天早上八点的火车,他可以凌晨西点起床,偷偷离开家,先去镇上坐最早的汽车到县城,再赶八点的火车,时间正好。
走到卫生院门口时,突然听见有人喊他:“五小子!你怎么在这儿?”
李五心里一紧,回头一看,是张婶,正背着个竹筐,里面装着刚买的布料。“张婶,我来给奶奶抓药。”他赶紧把药包往前递了递,装作刚从卫生院出来的样子。
“哦,你奶奶又生病了?”张婶走近了,看着他的脸,“你这孩子,怎么脸色这么红?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婶,是刚才走得急,热的。”李五赶紧低下头,怕被张婶看出破绽,“我得赶紧回去了,妈还等着我做饭呢。”
“哎,那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张婶没多想,笑着挥挥手。
李五应着,快步往家走。路上的风还是冷的,可他心里却像燃着一团火,暖得他浑身都热乎。他摸了摸衣兜里的药包,又摸了摸鞋底藏着的钱,嘴角忍不住上扬——所有的准备都齐了:钱够了,粮食够了,路线摸清了,火车班次也确认了,就等下月初了!
回到家时,王桂香正在院子里翻晒玉米,看见他回来,皱了皱眉:“怎么去了这么久?药呢?是不是又偷懒去了?”
“妈,路上遇到张婶,聊了两句,所以回来晚了。”李五把药包递过去,“药抓回来了,医生说一天一副,煎的时候放姜片。”
王桂香接过药包,闻了闻,没再多问,挥挥手:“赶紧去做饭,军军都饿了!”
“哎,知道了。”李五应着,走进灶房。李兰正在烧火,看见他进来,偷偷眨了眨眼,嘴型动了动——“问着了?”
李五点了点头,也用嘴型回她——“嗯,早八点。”
李兰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嘴角露出了笑容,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苗“噼啪”地燃起来,映得她的脸暖暖的。
晚上,李五躺在柴房里,摸着鞋底的钱,又想起早上火车站工作人员的话:“每天一班,早上八点发车。”他在心里默默倒数:还有十天,还有十天就能离开这里,就能去墨县,就能找到亲生家人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门缝照进来,落在地上的柴草上,像是给它们镀上了一层希望的光。李五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容,慢慢睡着了——梦里,他坐在绿色的火车上,窗外的风景飞快地往后退,他手里攥着去墨县的车票,心里满是期待,期待着到站后,能在18号巷子,看到那个属于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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