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尘土，刮得李五脸颊发疼。他刚从偏僻的城郊小路跑出来，身上的旧棉袄沾了不少泥点，背包带也被扯得歪歪斜斜，手里还攥着那块没扔的碎石——刚才跟骗子搏斗时攥得太用力，指节都泛了白，虎口隐隐作痛。
他沿着路边慢慢走，脚步发虚，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还在剧烈起伏。刚才的恐惧还没散，一想起骗子阴沉沉的眼神和抓向衣襟的手，后背就冒冷汗。路边的梧桐树叶子落了一地，被风吹得打着旋，像他此刻慌乱的心——找了两天，不仅没见到林家，还遇到了骗子，连街道办的影子都没摸着，难道真的要在这陌生的墨县迷路吗？
“同志，等一下！”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李五的身子一僵，以为是骗子追上来了，手里的碎石瞬间攥得更紧，转身就要跑。可回头一看，却看见两个穿着藏青色制服的民警，正快步朝他走来——左边的民警约莫西十岁，肩章上缀着两颗星花，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右边的年轻些，手里拿着个记事本，眼神里满是关切。
“别跑，我们是巡逻民警，不是坏人。”年长的民警放慢脚步，举起手示意没有恶意，“看你身上沾着泥，脸色也不好，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李五的心脏还在“砰砰”跳，却慢慢放下了手里的碎石。他看着民警身上的制服——那是他在李家镇公社见过的、能让人安心的颜色。他抿了抿嘴，声音有点发颤：“民……民警同志，我……我遇到骗子了。”
“骗子？”年长的民警皱了皱眉，拉着他走到路边的树荫下，“别慌，慢慢说，怎么回事？你是来墨县干什么的？”
李五靠在树干上，慢慢平复了呼吸。他把背包抱在怀里，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包角的补丁，从昨天到西老城区找18号巷子，说到林家搬走，再到今天遇到自称“工友”的骗子，差点被抢钱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哽咽：“我找了两天都没找到，我爸妈……我亲戚在18号巷子住，现在搬走了，我连他们的新地址都不知道，还遇到骗子，我……”
“别急，孩子，先别哭。”年长的民警递给他一块手帕，声音更温和了，“你说的18号巷子林家，男人是机床厂技术员，女人在街道办上班？还有个女儿，对吗？”
李五猛地抬头，眼睛亮了：“对！对！您知道他们家？”
“有点印象，上个月我们去老城区登记流动人口，见过林技术员夫妇，他们确实因为工作调动搬了家。”年长的民警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年轻民警，“小周，你记不记得？林技术员新家好像在南厂区家属院，对吧？”
年轻民警赶紧翻开手里的记事本，快速翻了几页，指着其中一行：“刘哥，对！在这里——林建国，机床厂南厂区技术员，现住址是南厂区家属院3号楼2单元1号，配偶赵秀兰，在西老城区街道办工作，女儿林晓梅，公社中学在读。”
“林建国！赵秀兰！”李五的心脏“咚”地一下，激动得手都抖了——这两个名字，跟他从王桂香嘴里听到的、从火车上张奶奶嘴里听到的一模一样！这就是他的亲生父母！
“是他们！就是他们！”李五抓着年轻民警的胳膊，声音哽咽，“同志，您能告诉我南厂区家属院怎么走吗？我……我找了他们十八年了……”
“十八年？”年长的民警愣了一下，看着李五激动的样子，心里大概明白了些，拍了拍他的肩膀，“孩子，别激动，地址我们有，还能送你过去——不过南厂区有点远，我们巡逻车就在前面，正好顺路，你跟我们走。”
“真的？谢谢同志！太谢谢你们了！”李五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这两天的委屈、恐惧、迷茫，在这一刻全变成了激动和感激。他没想到，在最无助的时候，能遇到这么热心的民警，不仅帮他查到了地址，还愿意送他过去。
年长的民警叫刘建军，年轻的叫周明。他们带着李五走到路边，一辆绿色的巡逻自行车停在那里——车后座绑着个警灯，车把上挂着个扩音喇叭。刘建军把李五的背包放在车筐里，对他说：“你坐小周的车，我在前面带路，很快就到。”
李五小心翼翼地坐在周明的自行车后座上，双手轻轻抓着车座边缘。周明蹬起车，自行车“叮铃”响了一声，慢慢往前骑。刘建军在前面带路，警灯虽然没亮，却让李五心里格外踏实。
路上，周明一边骑车一边跟他聊天：“你跟林家是亲戚？看你年纪不大，怎么一个人来墨县了？”
李五攥了攥衣襟，小声说：“我……我是他们的儿子，小时候跟家里走散了，现在才找回来。”他没敢说被调换的事，怕说太多太复杂，只想先见到父母。
“原来是这样！”周明笑了，“林技术员夫妇人特别好，上次南厂区家属院水管坏了，还是林技术员帮忙修的，街坊都夸他热心。你找到他们，他们肯定特别高兴。”
李五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心里满是期待——他想象着父母见到他的样子，会不会像民警说的那样热心？会不会抱着他哭？姐姐林晓梅会不会像李兰一样，温柔地拉着他的手？
自行车骑了约莫二十分钟，就到了南厂区家属院。家属院是一排红砖房，整齐干净，门口挂着个木牌，写着“墨县机床厂南厂区家属院”，旁边还有个门卫室，一个大爷正坐在里面看报纸。
刘建军停下车，跟门卫大爷打了个招呼：“张大爷，我们送林建国同志的亲戚过来。”
张大爷抬头看见李五，笑着说：“是找林技术员啊？他今天轮休，在家呢，3号楼2单元1号，就在前面。”
刘建军带着李五走到3号楼2单元门口，指了指最里面的一扇门：“就是那户，你上去吧。我们还有巡逻任务，就不陪你上去了。”
李五赶紧点头，从车筐里拿起背包，对着刘建军和周明深深鞠了一躬：“刘同志，周同志，谢谢你们，要是没有你们，我这辈子都找不到我爸妈……”
“不用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刘建军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满是鼓励，“上去吧，别让你爸妈等急了。以后遇到困难，记得找民警，别再跟陌生人走了。”
“嗯！我记住了！”李五用力点头，看着刘建军和周明骑上自行车离开，才转身看向那扇门——门是深红色的，门上贴着个“福”字，虽然有点褪色，却透着家的温暖。
他站在门口，心脏“砰砰”跳得更快了。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旧棉袄，擦了擦眼角的湿痕，然后伸出手，轻轻敲了敲门。
“谁啊？”门里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跟刘建军的声音有点像，却更熟悉，像在梦里听过无数次。
李五的声音瞬间哽咽，眼泪又掉了下来：“爸……我是……我是您的儿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男人站在门口——约莫西十岁，头发有点卷，眼角有淡淡的细纹，眼神里满是疑惑，可当他看到李五的脸时，眼神突然变了，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你……”男人的声音发颤，伸出手想摸李五的脸，却又停在半空，“你是……小五？”
“爸！”李五再也忍不住，扑进男人怀里，放声大哭，“我是小五！我找了您十八年！我终于找到您了！”
男人紧紧抱住他，眼泪也掉了下来，声音哽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妈！你妈快出来！小五回来了！咱们的小五回来了！”
屋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灰色上衣的女人跑了出来——正是李五在18号巷子门口见过的那个女人，她看到抱着男人哭的李五，一下子捂住了嘴，眼泪瞬间湿透了衣襟：“小五……我的小五……真的是你……”
李五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女人，哽咽着喊：“妈……”
“哎！哎！”女人快步走过来，抱住他和男人，一家三口哭作一团。屋里的灯光暖黄，照在他们身上，像给这个分别了十八年的家庭，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
李五靠在父母怀里，感受着从未有过的温暖，心里默默说：“姐，我找到爸妈了，等我稳定下来，就回去接你，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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