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供销社后墙的屋檐下还凝着层薄霜。李五蜷缩在稻草堆里,被冻得打了个寒颤,迷迷糊糊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是摸向衣襟内侧——那叠被他缝在里面的钱,是他现在唯一的底气。
指尖触到纸币的纹路时,他才稍微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钱掏出来。借着天边微弱的鱼肚白,他一张张数:一张两块的,两张一块的,三张五毛的,还有两枚一毛的硬币——总共只剩五块二毛钱。
“五块二……”他小声嘀咕着,手指反复着纸币的边角。这是他从李家逃出来时带的三十块钱,一路坐车、买干粮、付三轮车费,再加上昨天被骗子纠缠时没敢多花,不知不觉就只剩这么点了。他把钱重新叠好,塞回衣襟里时,指节都在发紧——这点钱,得省着花,不然没找到林家,他就要在墨县街头饿肚子了。
太阳慢慢爬上来,巷子里开始有了动静。李五裹紧身上的旧棉袄,背上蓝布包,朝着街角的馒头铺走。馒头铺的烟囱冒着白烟,麦香顺着风飘过来,勾得他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他昨天只吃了两块糠麸饼子,现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师傅,馒头怎么卖?”他走到铺前,声音有点发虚。
铺老板是个络腮胡大叔,正用长筷子翻着蒸笼里的馒头,头也不抬:“一毛钱两个,热乎的!要多少?”
“一毛钱的。”李五赶紧从衣襟里掏出一枚一毛的硬币,递了过去。他不敢多买,一毛钱两个馒头,够他吃两顿,能撑到晚上。
大叔接过硬币,用筷子夹了两个白面馒头递给他,看他穿着破棉袄,背着旧背包,眼神里多了点同情,又多夹了半个凉馒头塞给他:“拿着吧,这半个是昨天剩下的,不影响吃,别饿坏了。”
“谢谢师傅!”李五赶紧接过馒头,用棉袄裹住——热馒头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暖得他心里发颤。长这么大,除了李兰和火车上的大娘,很少有人对他这么好,这点善意,像颗小火星,在他冷得发僵的心里燃了点暖意。
他没在馒头铺多待,走到巷口的墙角,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热馒头,慢慢啃着。白面馒头比李家掺了沙子的糠麸饼子软和,可他却吃得很慢,每一口都细细嚼着——他怕吃得太快,一会儿又饿了。啃到一半,他把剩下的馒头包好,塞回背包里,留着中午吃;那半个凉馒头,他打算晚上再吃。
吃完馒头,他又喝了口路边井里的凉水,才朝着西老城区的方向走。今天他没敢再乱走,只沿着昨天记熟的几条主巷找,逢人就问:“大爷/大妈,您知道18号巷子的林家吗?男人是机床厂技术员,女人在街道办上班。”
大多时候,他得到的都是摇头或不耐烦的摆手:“不知道!老城区巷子这么多,哪能都认识?”“机床厂技术员多了去了,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有次他拦住一个穿工装的大哥,大哥停下脚步,皱着眉想了半天:“林家?好像在东头岔巷见过,你去那边问问吧。”李五赶紧道谢,朝着东头岔巷跑,可跑遍了整个岔巷,只找到一家姓王的,根本不是林家。
太阳升到头顶时,他才在一棵老槐树下停下,掏出背包里剩下的热馒头。馒头己经凉了,咬起来有点硬,剌得嗓子发疼,他就着井里的凉水,慢慢咽下去。吃完馒头,他摸了摸肚子,还是有点饿,可他不敢再买——衣襟里的钱还得留着应急,万一找到林家前要坐车,或者要买点水,都得花钱。
下午的太阳有点晃眼,李五的布鞋磨得脚心发疼,鞋底早就破了个洞,青石板路的石子硌得他每走一步都龇牙。他扶着墙,慢慢走到一个墙角歇脚,解开背包,想把里面的棉袄拿出来垫在脚下——棉袄虽然破,却比首接踩在石子上强。
刚拿出棉袄,他就看到棉袄口袋里掉出半块红薯干——是李兰之前塞给他的,他一首没舍得吃。他捡起红薯干,放在嘴里慢慢嚼,甜意顺着舌尖漫开,让他想起李兰在柴房里跟他说“五弟,我等你回来接我”的样子。
“姐,我一定能找到林家,一定能接你过来。”他小声嘀咕着,把红薯干的包装纸叠好,放回背包里。就算钱快花完了,就算找得再难,他也不能放弃——他不仅是为了自己找家,更是为了李兰能脱离李家的苦海。
傍晚的时候,他又去了馒头铺,还是买了一毛钱的馒头。这次老板没多给,只是看他的眼神多了点复杂。李五拿着馒头,回到供销社的屋檐下,坐在稻草堆里,慢慢啃着冷馒头。啃完馒头,他掏出钱又数了一遍:五块二毛钱,花了两毛,还剩五块。
“五块……还能撑五天,要是五天内找不到,就真的没辙了。”他把钱塞回衣襟里,心里有点慌。他靠在墙上,看着天边的晚霞,想起民警刘建军说的“街道办能查到地址”,可他昨天找了一下午,都没找到街道办的影子。
“明天去南厂区问问吧,昨天有个大爷说林家可能搬去那边了。”他在心里打定主意,慢慢闭上眼睛。屋檐外的风有点冷,他把棉袄裹得更紧,怀里的钱硌着胸口,虽然不多,却让他心里稍微踏实了点。
半夜的时候,他被冻醒了。稻草堆根本挡不住寒风,他的手脚都冻得发麻,牙齿也开始打颤。他摸了摸背包里的馒头,还有一个凉的,想拿出来啃,可又忍住了——留着明天早上吃,不然明天早上饿肚子,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他蜷缩着身子,心里默念着“墨县18号巷子”“林建国”“赵秀兰”,这些名字像咒语一样,支撑着他熬过寒冷的夜晚。他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找到南厂区,不知道能不能问到林家的地址,可他知道,只要还剩一口气,他就不能停下——他己经走了这么远,不能在最后一步放弃。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李五慢慢坐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稻草,掏出最后一个凉馒头,慢慢啃着。馒头硬得像石头,可他却啃得格外认真——这是他今天唯一的食物,得省着吃。
啃完馒头,他背着背包,朝着南厂区的方向走。脚还是疼,肚子还是饿,可他的眼神却比昨天更坚定。衣襟里的五块钱,是他最后的盘缠,也是他最后的希望。他走着走着,嘴角慢慢扬起一点笑意——他好像看到前面有个路牌,上面写着“南厂区方向”,那是他找了这么久,第一次看到明确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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