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光在木柜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赵秀兰正弯腰收拾桌上的碗筷，瓷碗碰撞的“叮叮”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她拿起柜顶那只缺了口的粗瓷碗时，手指顿了顿——这碗是林乐小时候用的，碗沿还留着他换牙时咬出的牙印，一晃这么多年，竟还没舍得扔。
“这碗……要不扔了吧，留着也没用。”赵秀兰的声音带着点犹豫，指尖轻轻着碗沿的牙印，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林建国刚把写满李家事情的纸叠好放进衣兜，听见这话，抬头看了眼那碗，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原本缓和的语气也冷了几分：“扔了吧，留着也是添堵。”
李五坐在炕边，刚接过林娟递来的水果糖，听见“林乐”这个陌生的名字，心里纳闷——这是家里的谁？他没敢多问，只悄悄抬眼看向赵秀兰，见她把碗放进灶房的泔水桶里，背影透着点落寞，才知道这名字背后怕是有故事。
林娟攥着李五的衣角，小声跟他嘀咕：“这是二哥林乐的碗，他……他好久没回家了。”
“林乐是……”李五刚开口，就见林建国坐在木凳上，从烟袋里掏出旱烟，却没点燃，只是攥在手里反复揉搓，眉头拧成了疙瘩。
“是你二哥，比你大两岁，比娟儿大西岁。”赵秀兰端着空盆从灶房出来，眼圈有点红，坐在林建国旁边，声音放得很轻，“他从小就调皮，跟你爸一点都不像——你爸老实，他却三天两头惹事。”
李五握着糖的手顿了顿，没想到自己还有个二哥。他看着赵秀兰的样子，知道这“调皮”肯定不只是小打小闹。
林建国终于把旱烟袋放在桌上，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何止是调皮？他小时候就偷邻居家的鸡，把张大爷的菜苗踩得稀巴烂，我跟你妈没少跟人道歉、赔钱。上学时逃学去掏鸟窝，老师找家长找了八回，最后没念完初中就死活不肯去了，说上学没意思，要去‘闯世界’。”
“闯世界？”李五小声重复了一句，心里更纳闷了——这年代“闯世界”哪有那么容易。
“就是跟街上的混混瞎混！”林建国的声音陡然提高，拳头攥得咯咯响，“他十七岁那年，跟几个混混去偷工厂的铜丝，被保安抓了现行，我托了好多关系，罚了五十块钱才把他领回来。回来我把他锁在屋里，想好好管教他，他倒好，半夜撬了窗户跑了，半年没回家，回来时浑身是伤，说是跟人打架输了，还跟家里要钱，说要‘翻本’。”
赵秀兰抹了把眼泪，补充道：“我跟你爸心疼他，给了他十块钱，让他找个正经活干，哪怕去工厂当学徒也行。可他拿着钱又去跟混混赌，输光了就回家偷——偷你爸的工资条，偷我藏在棉袄里的粮票，连娟儿过年的压岁钱都被他偷走了。”
林娟攥着衣角，眼眶红红的，小声说：“去年我生日，妈给我买了块花布，想给我做新衣裳，结果被二哥偷走卖了，换了钱去喝酒。我哭了好几天，妈也陪着我哭。”
李五听得心里发紧，没想到二哥竟是这样的人。他看着林建国铁青的脸，又看了看赵秀兰通红的眼睛，赶紧递过一杯热水给林建国：“爸，您别气，喝口水缓缓。”
林建国接过水杯，却没喝，只是盯着杯里的水面，声音沉得像压了石头：“前两个月，他更过分——跟那伙混混去偷供销社的收音机，被派出所的人抓了现行。人家找上门来，我才知道他干了这事。派出所的同志说，他这是惯犯，之前偷工厂铜丝、偷邻居家的自行车，都没跟我们说，这次证据确凿，最少得关半年。”
“我跟你爸去派出所看过他一次。”赵秀兰的声音带着哽咽，“他不仅不认错，还跟我们要钱，说让我们托关系把他弄出来，不然他出来后就不认我们。你爸当时气得差点动手，从那以后，我们就没再去过——不是不想管，是管不动了，也寒心了。”
林建国把水杯放在桌上，杯底磕在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语气里满是失望：“我跟你妈这辈子没做过亏心事，怎么就养出这么个不务正业的东西？他偷东西、赌钱、跟混混鬼混，哪样不是在毁自己？我们管了他一次又一次，赔了钱、欠了人情，最后换回来的是他的埋怨和变本加厉的犯错——这样的儿子，我们不认也罢。”
“爸，二哥他……会不会知道错了？”李五犹豫着开口，他刚认亲，不想家里有解不开的疙瘩，“等他出来，咱们再好好跟他说说，说不定他能改呢？”
林建国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改？他要是能改，就不会犯到派出所去了。上次在派出所，他跟我们说‘你们就不该生我’，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我跟你妈把他养这么大，没让他冻着饿着，他却把我们的心意当驴肝肺。”
赵秀兰叹了口气，拍了拍李五的手：“小五，不是我们心狠，是你二哥太让人心寒了。我们现在只想好好照顾你和娟儿，把欠你的十八年补回来，至于他……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他要是哪天能真正认错，能踏踏实实做人，我们自然认他；要是还像以前那样，我们也没办法了。”
林娟靠在赵秀兰身边，小声说：“我也不想二哥再偷东西了，要是他能好好上班，像大哥那样（此处补充设定：林家长子早年参军，驻守外地），我们一家人就能一起吃饭了。”
李五看着家人的样子，心里明白了——不是他们不爱林乐，是一次次的失望磨掉了耐心，只剩下无奈。他攥了攥手里的水果糖，递给林娟：“妹妹，吃糖，甜的。以后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说不定二哥以后会改好呢？”
林建国看着李五真诚的眼神，紧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说得对，先过好咱们现在的日子。有你回来，我跟你妈也有了盼头，以后好好管教你和娟儿，不让你们走歪路就行。”
赵秀兰也笑了笑，起身去里屋抱被褥：“天不早了，你跟你爸睡炕，我跟娟儿睡里屋的小床。明天一早，咱们去派出所找老张，把李家的事说清楚，再给你办户口，以后你就是正经的林家孩子了。”
煤油灯的光依旧暖黄，屋里的气氛渐渐从刚才的沉重缓和过来。李五躺在炕边，听着林建国轻微的呼吸声，想着刚才家人说起林乐的无奈，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以后要好好孝顺爸妈，照顾妹妹，要是二哥以后真能改好，他也愿意帮着家人一起劝他，让这个家真正完整起来。
窗外的风停了，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炕上，映着李五的脸。他摸了摸衣襟里的钱，又想起远在李家村的李兰，嘴角慢慢扬起——现在他有了家，有了家人，等把李家的事处理好，就去接李兰姐姐，让她也能过上有家人疼的日子，再也不用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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