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光在粗瓷碗沿上晃，把碗里的玉米粥映得泛着暖黄的光，还冒着丝丝热气。李五坐在木凳上，手里攥着筷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是他十八年来，第一次坐在真正属于自己的家里，吃一顿热气腾腾的饭，对面还坐着满眼疼惜的家人。
“快吃啊，粥要凉了。”赵秀兰把炒鸡蛋往他面前推了推，盘子里的鸡蛋金黄金黄的，撒着翠绿的葱花，油星子还在表面轻轻晃，香味顺着热气往上飘，勾得他肚子又“咕噜”叫了一声。她看着李五拘谨的样子，又拿起勺子，给他碗里舀了一大勺鸡蛋，“多吃点，这鸡蛋是早上刚从张婶那儿换的，新鲜得很。”
李五看着碗里堆得满满的鸡蛋，喉咙发紧。在李家，鸡蛋是过年才能见着的稀罕物，每次都得紧着李军吃，他连蛋壳都摸不着。有次李军把吃剩的鸡蛋壳扔在地上，他偷偷捡起来舔了舔，还被王桂香看见，骂了句“饿死鬼托生的”，还踹了他一脚。
“吃啊，傻愣着干啥？”林建国把白面馒头递到他手里，馒头还带着灶膛的温度，捏在手里软乎乎的。他自己则拿起个粗粮窝头，咬了一口，看着李五的眼神里满是疼惜，“以后家里有白面馒头，不用再吃掺沙子的糠麸饼子了。”
李五慢慢咬了一口馒头，面香在嘴里散开，软得不用费力嚼。他又夹了块鸡蛋，葱花的香混着鸡蛋的嫩，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胃里发慌。这味道，比他在火车上吃的大娘给的馒头、比馒头铺老板多给的半个凉馒头，都要香无数倍——因为这是家里的味道，是有人疼的味道。
林娟坐在他旁边，也拿着个白面馒头，却没怎么吃，光顾着给李五夹菜：“哥，你吃这个，这个鸡蛋边上焦的，更香！”她把盘子里边缘有点焦的鸡蛋都夹给李五，自己只吃了点盘子底的葱花，还笑着说，“我不爱吃鸡蛋，就爱吃葱花。”
李五看着妹妹明明咽口水却还说不爱吃的样子，心里一暖，又把鸡蛋夹回她碗里：“妹妹也吃，咱们一起吃。”
“我真不吃！”林娟又把鸡蛋推回来，还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妈说你在外面受了苦，得补补，我平时能吃到鸡蛋，你好久没吃了。”
赵秀兰听见他们的对话，笑着说：“娟儿说得对，小五你就吃，妈明天再去换鸡蛋，让你和娟儿都吃够。”
李五没再推辞，只是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砸在粥碗里，溅起小小的水花。他赶紧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怕家人看见担心，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越擦越多。
“怎么了孩子？是不是鸡蛋不好吃？”赵秀兰赶紧放下筷子，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李五摇了摇头，声音哽咽着，终于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家人——赵秀兰眼里满是担忧，林建国放下了手里的窝头，林娟也停下了筷子，都看着他，“是……是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谢谢爸妈，谢谢姐姐。”
这声“谢谢”，带着十八年的委屈、思念和感激，说得又轻又颤，却像块小石头，砸在林家人的心上。
赵秀兰一下子就哭了，伸手把李五抱在怀里，拍着他的后背，声音哽咽：“傻孩子，跟爸妈还说啥谢谢？这本来就是你该有的日子，是爸妈没看好你，让你在外面受了这么多苦，该说对不起的是爸妈。”
“是啊小五，不用谢。”林建国也红了眼眶，声音比平时沉了些，“以后你就在家好好住着，有爸妈在，再也没人敢让你受委屈，再也不会让你吃不上热饭。”
林娟也拉着李五的衣角，眼泪掉在他的裤子上，小声说：“哥，以后我天天跟你一起吃饭，妈做的饭可好吃了，还有红薯粥、土豆丝，都是你爱吃的。”
李五靠在赵秀兰怀里，感受着她怀里的温暖，听着家人的话，心里像被灌满了温水，又暖又胀。他想起在李家柴房里，每天只能吃凉了的糠麸饼子，就着井里的凉水咽下去；想起冬天没有厚衣服，生活写纸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冻得缩在柴堆里发抖；想起李兰偷偷塞给他红薯干时，说“五弟，以后我有钱了，给你买白面馒头吃”——现在，他不仅吃上了白面馒头，还有炒鸡蛋、热粥，还有家人围着他，关心他吃没吃饱、冷不冷。
“爸，妈，姐姐……”李五的声音哽咽着，却带着从未有过的踏实，“我有家了，终于有家了。”
“对，这就是你的家，永远的家。”赵秀兰擦了擦眼泪，松开他，又给他碗里舀了勺粥，“快吃吧，粥凉了就不好喝了。吃完了妈给你找身干净衣服，再烧点热水，你洗个澡，好好睡一觉，这些天肯定没睡好。”
李五点点头，拿起筷子，慢慢吃着。这次他没再拘谨，每一口都吃得很认真——他要把这顿家的味道记在心里，记着这份温暖，记着家人的牵挂。
林建国看着他吃饭的样子，嘴角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拿起烟袋，却没点燃，只是着烟杆——自从林乐被抓进派出所，他就没怎么笑过，现在小五回来了，这个家终于又有了盼头。
赵秀兰也笑着，时不时给李五和林娟夹菜，嘴里还念叨着：“明天去供销社给小五扯块布，做身新棉袄，再买双新鞋，咱们小五长得俊，穿新衣服肯定更好看。”
林娟也跟着说：“妈，我也要跟哥穿一样的布，我要跟哥穿兄妹装！”
“好，都做，都做。”赵秀兰笑着答应。
煤油灯的光依旧暖黄，屋里的饭菜香混着家人的笑声，飘出窗外，落在18号巷子的青石板上。晚风轻轻吹过，带着点凉意，却吹不散屋里的温馨。
李五吃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筷子，摸了摸肚子，满足地叹了口气——这是他十八年来，第一次吃得这么饱、这么暖。
赵秀兰收拾碗筷时，林建国拉着李五的手，坐在炕边，跟他说：“明天我带你去派出所，把李家偷换孩子的事跟老张说清楚，让他们给李家一个教训，不能让他们白欺负你这么多年。等户口办下来，你就跟我去机床厂，看看能不能给你找个学徒的活，以后学门手艺，不用再干重活了。”
“谢谢爸。”李五点点头，心里满是感激。他没想到，刚回家，爸妈就为他想好了以后的路，这份关心，让他觉得无比踏实。
赵秀兰端着热水进来时，正好听见他们的对话，笑着说：“还得去看看李兰那姑娘，多亏了她，小五才能逃出来。咱们得好好谢谢她，要是她愿意，就把她接过来，跟咱们一起过，省得在李家受委屈。”
“对，得接李兰姐姐过来。”李五赶紧说，他一首记着要接李兰的承诺，“李兰姐姐人特别好，总帮我，在李家也受了不少苦。”
“好，接，肯定接。”林建国点头答应，“等处理完李家的事，咱们就去李家村接她。”
屋里的灯光暖融融的，映着一家人的脸，没有了分离的痛苦，没有了过去的委屈，只有团聚的温暖和对未来的期盼。李五看着眼前的家人，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爸妈，照顾姐姐，好好干活，不让家人再为他担心，要让这个家永远这么温馨、这么幸福。
赵秀兰烧好热水时，林娟己经把自己的新毛巾拿了出来，递到李五手里：“哥，这是我过年的新毛巾，给你用，你洗完澡肯定香香的。”
李五接过毛巾，心里暖得发颤。他拿着毛巾，跟着赵秀兰去灶房洗澡时，回头看了一眼——林建国正坐在炕边，看着他的背包，像是在想怎么补；林娟则站在门口，笑着跟他挥手：“哥，洗完澡我给你讲故事！”
李五笑着点头，走进灶房。热水的温度透过木桶传过来，暖得他浑身都放松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苦日子彻底结束了，未来的日子里，有家人的陪伴，有温暖的家，有光明的盼头，再也不会有寒冷和孤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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