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光在炕沿上淌，把林娟的小辫梢染成了暖金色。她刚帮赵秀兰收拾完碗筷，就攥着李五的手往炕边拉，小身子还带着点饭菜的热气，晃着腿说：“哥，我跟你说咱们家的事，你听了肯定放心！”
李五坐在炕沿上，后背靠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是赵秀兰刚晒过的，带着太阳的味道。他看着林娟亮晶晶的眼睛，笑着点头：“好，哥听着。”
“先说说我爸！”林娟拍了下手，语气里满是骄傲，“我爸在机床厂当技术员，可厉害啦！他会画图纸，那些机器上的零件，不管多复杂，他一画就清楚，厂里的叔叔都喊他‘林师傅’！上次厂里的车床坏了，修了三天都没好，我爸去看了一眼，指出是齿轮松了，一修就好，厂长还奖了他两斤粮票呢！”
李五听得认真，想起白天林建国攥着图纸的样子，问：“爸每天都要去厂里吗？”
“嗯！”林娟点头，脚晃得更欢了，“除了礼拜天，爸每天早上七点就出门，骑着咱们家的自行车——是永久牌的，黑色的，可好看了！晚上六点才回来，有时候厂里忙，会晚点，妈就会把饭菜热在灶上，等他回来一起吃。对了，我爸还会修收音机，上次张奶奶家的收音机坏了，他拆开修了修，又能响了，张奶奶还送了咱们一篮子鸡蛋呢！”
赵秀兰端着刚炒好的瓜子过来，听见这话笑了：“你爸就这点能耐，也就你们俩觉得厉害。”嘴上这么说，眼里却藏着笑意——林建国的技术在厂里是出了名的，只是他性子闷，不爱说。
“本来就厉害嘛！”林娟撅着嘴反驳，又拉着李五的手往下说，“再说说我妈！我妈在街道办上班，主要帮街坊办手续，比如粮本补办、户口登记，还帮着调解矛盾。上次王婶和刘婶因为晒被子吵起来，我妈去说了两句，俩人就和好了，还一起给咱们送了咸菜呢！”
“妈每天也忙吗？”李五问，想起赵秀兰抱着他哭时的温柔，没想到她还管这么多事。
“忙是忙，可我妈总抽空给咱们做好吃的！”林娟掰着手指头数，“礼拜一熬玉米粥，礼拜三蒸红薯，礼拜天做红烧肉——我妈做的红烧肉，肥而不腻，我能吃两大块！对了，我妈还会做棉袄，去年给我做的粉色棉袄，班里同学都羡慕，说好看！”
赵秀兰把瓜子放在炕桌上，摸了摸林娟的头：“就你嘴甜。小五，你要是怕冷，明天妈就去扯布，给你做件厚棉袄，比你身上这件暖和。”
李五赶紧摆手：“妈，不用这么急，我身上这件还能穿。”
“怎么不用？”林娟抢着说，“哥，你这件棉袄袖口都短了，冬天肯定冷！我妈说，咱们家虽然不算特别富裕，但吃穿肯定不愁，粮本上每月有三十斤粮，还有五斤白面，肉票、布票也够，你放心住，肯定饿不着、冻不着！”
林建国从里屋拿了个小本子出来，是家里的粮本，翻开给李五看：“你看，这是咱们家的粮本，西口人——我、你妈、娟儿，现在加上你，就是五口人，下个月去街道办把你的名字加上，粮就够吃了。布票我这儿还有一丈二，明天先给你做身棉衣，开春再做单衣。”
李五看着粮本上的名字，林建国、赵秀兰、林娟，心里暖暖的——很快，这里也会有他的名字，林小五。
“哥，咱们家还有收音机呢！”林娟拉着李五往柜边跑，指着柜上的黑色收音机，“是我爸去年评上先进工作者奖的，每天晚上七点，能听新闻和评书，我最爱听《岳飞传》，可好看了！晚上咱们一起听好不好？”
“好啊。”李五笑着答应，伸手摸了摸收音机的外壳，冰凉的，却透着家里的底气——在李家，连个手电筒都稀罕，更别说收音机了。
林娟又拉着他看墙上的年画，是去年过年贴的《红灯记》，画得鲜艳：“这是我爸贴的，他说贴年画才有过年的味儿。去年过年，妈还包了饺子，有白菜馅的，还有韭菜馅的，我吃了十个！哥，今年过年你也在，咱们一起包饺子，妈说要给你包个带硬币的，吃到了来年有福气！”
“还说呢，去年你吃到硬币，高兴得半夜没睡着。”赵秀兰笑着打趣，给李五抓了把瓜子，“小五，你别听娟儿瞎闹，咱们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日子过得踏实，你安心住下来，就当是自己家，不用客气。”
李五捏着手里的瓜子，心里满是踏实。他想起在李家，每天要干不完的活，吃不上的饱饭，连件干净衣服都没有；而在这里，有热饭，有暖炕，有新衣服，还有家人围着他，跟他说家里的小事，跟他盼着过年的饺子——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家。
“爸，妈，我……”李五的声音有点哽咽，却带着笑意，“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跟家人不用谢。”林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我带你去厂里转一圈，认识认识同事，要是你愿意，以后可以跟着学技术，技术员虽然辛苦，但稳定，以后能养活自己，还能帮衬家里。”
“我愿意！”李五赶紧点头，他从小在李家干重活，不怕辛苦，能学门技术，还能在爸爸身边，他求之不得。
林娟也高兴地跳起来：“太好了！哥以后在厂里上班，就能跟爸一起出门，一起回家了！我还能去厂里找你们，爸以前带我去过，厂里有大机器，轰隆隆响，可有意思了！”
赵秀兰看着他们父子俩的样子，又看了看蹦蹦跳跳的林娟，笑着说：“行了，时间不早了，娟儿该睡觉了，小五今天也累了，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事要做。”
林娟恋恋不舍地松开李五的手，却还是不忘叮嘱：“哥，晚上要是冷，就喊我，我把我的热水袋给你用！”
“好，哥知道了。”李五摸了摸她的头，心里暖得发颤。
赵秀兰给李五铺好被褥，是新晒过的，带着阳光的味道；林建国把自己的厚外套搭在炕边，说：“晚上要是冷，就盖着这个。”
李五躺在炕上，看着煤油灯渐渐暗下来，听着外屋林建国和赵秀兰小声说话的声音，还有林娟轻轻的呼吸声，心里无比踏实。他想起林娟说的家里的事——爸爸的技术、妈妈的和善、家里的收音机和年画、过年的饺子，每一件都透着温暖，透着家的味道。
他知道，从现在起，他再也不是那个无依无靠的李五了。他是林小五，有爸爸教他技术，有妈妈给他做棉袄，有妹妹跟他一起听评书、盼过年，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窗外的风轻轻吹过，带着老城区的安静。李五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他终于不用再流浪，终于能在温暖的家里，睡个安稳觉了。而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派出所办户口，去厂里看爸爸的工作，还有，等着接李兰姐姐来，让她也能感受这份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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