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的煤油灯比刚才亮了些，赵秀兰把碗碟摞在盆里，刚要往灶房端，又想起什么，回头对李五笑了笑：“小五，跟妈来，给你看个地方。”
李五刚帮林建国把木桌擦干净，闻言赶紧放下抹布，攥了攥衣角——他以为是要去收拾行李，或是交代明天去派出所的事，却没料到赵秀兰径首往里屋走，脚步轻快，像是要揭晓什么欢喜事。
林娟抱着个布偶娃娃，蹦蹦跳跳跟在后面，凑到李五身边小声说：“哥，妈给你准备了惊喜！”
里屋原本是林建国和赵秀兰的卧室，旁边还隔出个小房间，平时堆着些旧衣物和农具，门帘是块洗得发白的蓝布，边角缝着圈碎花布，是赵秀兰去年闲时补的。赵秀兰走到门帘前，回头看了眼李五，伸手撩开门帘：“进来吧，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
李五跟着走进去，刚迈过门槛，就愣在了原地——小房间不算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靠窗边摆着张木床，床板上铺着层新稻草，稻草上是块蓝白格子的床单，没有一丝褶皱；床上叠着条厚棉被，被面是浅灰色的，绣着几朵简单的梅花，被角叠得方方正正，还透着点太阳晒过的暖香；床头摆着个小木桌，桌上放着个粗瓷水杯，杯沿擦得锃亮，旁边还有盏煤油灯，灯芯修剪得整整齐齐。
最让他挪不开眼的是床头的木柜，柜子上放着件叠好的蓝色褂子，还有条灰色裤子，是赵秀兰下午从衣柜里翻出来的，原本是林建国没穿过几次的新衣服，特意熨烫平整了放在这儿。
“这……这是我的房间？”李五的声音发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棉被——软乎乎的，带着棉花的蓬松感，跟他在李家柴房里盖的破棉絮完全不一样。那破棉絮里的棉花都板结了，还掺着稻草和灰尘，冬天盖着跟没盖一样，冷得他缩成一团。
“当然是你的房间！”赵秀兰走到床边，伸手把棉被掀开一角，露出里面雪白的棉絮，“这被是我前年弹的新棉，之前给你爸留着，没舍得用，现在给你盖正好。床单是娟儿去年的，洗干净了，不脏，你要是不喜欢，明天妈再去扯块新的。”
林娟抱着布偶凑过来，把娃娃放在李五的床头：“哥，这个布偶给你，我以前睡觉都抱着它，软乎乎的，你晚上要是怕黑，就抱着它。”
李五看着床头的布偶——是个用碎布拼的小兔子，耳朵有点歪，却缝得很认真，显然是林娟的宝贝。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兔子的耳朵，又摸了摸柔软的棉被，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砸在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怎么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满意？”赵秀兰赶紧掏出帕子，帮他擦眼泪，语气里满是担忧，“要是觉得床小，咱们再换个大的；要是觉得被子薄，妈再给你加层褥子。”
“不是……不是不满意。”李五摇着头，声音哽咽，“是……是太好了，我从来没住过这么好的房间，从来没盖过这么软的被子。”
他想起在李家的柴房——低矮、潮湿，墙角堆着柴火，地上铺着层薄薄的稻草，稻草里还藏着虫子；冬天漏风，夏天漏雨，晚上睡觉只能裹着那件打满补丁的旧棉袄，缩在柴火堆里，听着外面的风声和李家人的打骂声，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可现在，他有了自己的房间，有干净的床，有软乎的棉被，还有家人特意为他准备的衣服和布偶。
“傻孩子，这都是你该有的。”赵秀兰坐在床边，拉着他的手，掌心的暖意顺着指尖传过来，“以前在李家受了苦，以后妈都给你补回来。这个房间虽然小，但是向阳，早上能晒到太阳，暖和得很。你要是想放东西，那个木柜给你用，里面能放衣服和你的背包。”
林建国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小木箱，放在木柜上：“这里面是我以前用的笔记本和铅笔，你要是想认字，或者想记点东西，就用这个。明天我去厂里问问，看能不能给你找本识字课本，以后空闲了，我教你认字。”
李五看着木箱里的笔记本，封面是硬壳的，上面还写着林建国的名字，字迹工整。他想起在李家，连本书都见不到，李兰偷偷教他认过几个字，还是用树枝在地上写的。现在，他不仅有了自己的房间，还有了能写字的本子和铅笔，还有人愿意教他认字。
“谢谢爸，谢谢妈，谢谢妹妹。”李五深深鞠了一躬，眼泪又掉了下来，却笑着说，“我……我太高兴了，我有自己的房间了。”
“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不用这么客气。”赵秀兰拍了拍他的肩，起身说，“你先歇会儿，妈去灶房烧点热水，你洗个脚，解解乏。娟儿，别在这儿闹你哥，让他好好看看自己的房间。”
林娟点点头，却没走，只是坐在床边，跟李五说：“哥，晚上睡觉要是冷，就喊我，我跟妈睡，能把我的热水袋给你用。对了，早上太阳会照到床上，你能晒到太阳，可暖和了！”
李五坐在床边，摸着柔软的棉被，看着床头的布偶和木柜上的衣服，心里满是踏实。他躺下身子，后背贴着干净的床单，没有稻草的扎人，没有潮湿的霉味，只有太阳晒过的暖香。他闭上眼睛，嘴角忍不住上扬——这不是梦，是真的，他有自己的房间了，有真正的家了。
赵秀兰端着热水进来时，看到李五正摸着棉被笑，眼眶又红了。她把水盆放在床前，帮他脱了鞋，说：“泡泡脚，促进血液循环，晚上睡得香。你这脚底板磨得都是茧，泡软了，妈给你抹点凡士林，能好受点。”
李五把脚放进热水里，温热的水漫过脚踝，暖得他浑身都放松了。他看着赵秀兰蹲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帮他揉着脚底板，又想起在李家，王桂香从来没管过他的脚，冬天冻裂了，只能自己用灶灰抹抹，现在却有人为他烧热水，为他揉脚，为他准备软乎的被子和干净的房间。
“妈，您别忙了，我自己来就行。”李五赶紧说，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妈帮你揉。”赵秀兰笑着说，“你是妈的儿子，妈照顾你是应该的。”
林娟坐在旁边，拿着帕子，等李五洗完脚，赶紧递过去：“哥，擦脚，这是我的新帕子，没用过。”
李五接过帕子，擦干脚，心里暖得发颤。他躺在床上，赵秀兰帮他盖好被子，又把煤油灯调暗了些：“早点睡，明天还要去派出所，得早点起。要是晚上醒了，就喊妈，妈就在隔壁。”
“嗯，妈，您也早点睡。”李五点点头，看着赵秀兰和林娟走出房间，轻轻带上门。
房间里只剩下煤油灯的微光，映着柔软的棉被和床头的布偶。李五摸了摸身边的布偶，又摸了摸盖在身上的棉被，小声说：“我有家了，有自己的房间了。”
他闭上眼睛，没有了柴房的寒冷和恐惧，没有了李家的打骂和饥饿，只有满室的暖香和心里的踏实。他知道，从今晚起，他再也不用流浪，再也不用蜷缩在柴堆里，他有了属于自己的温暖小窝，有了真正疼他爱他的家人。
窗外的风轻轻吹过，带着老城区的安静。李五慢慢进入梦乡，梦里没有了李家的苦，只有家人的笑脸，只有软乎的被子，只有属于他的、温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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