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公元1196年秋，与王汗联军前夕。地点：铁木真金帐。
大军开拔在即，整个营地如同一架绷紧了弦的巨弩，充满了压抑不住的躁动。空气中弥漫着磨刀石的嘶嘶声、战马的喷鼻声、以及战士们压抑着兴奋的低语。妇人们默默地为丈夫、儿子准备着足够吃上大半个月的奶干和肉松，眼神里交织着骄傲与担忧。
在这片沸腾的喧嚣中，铁木真的金帐却像风暴中心一样，保持着一种异样的平静。他屏退了左右，只留下苏寻寻（其其格）一人。帐内，一幅粗糙但关键的羊皮地图铺在中央，上面用木炭标注着塔塔儿部可能活动的区域、金国边境的关口，以及克烈部王汗大致的方向。
铁木真没有看地图，而是用一块鹿皮，缓缓地、一遍遍地擦拭着他那柄象征着权力的苏鲁锭长矛的锋刃，动作专注而沉稳。火光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明暗不定。
“其其格，”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大军就要出发了。战士们心中想着报仇，想着草场，想着荣耀。这些都没错。”他停下动作，抬起头，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苏寻寻身上，“但现在，我需要你帮我想的，是金国人。他们心里，到底在盘算什么？不仅仅是我们上次说的那些。”
他需要一个更深入、更透彻的分析，超越帐内会议上那些基于眼前利弊的争论。他首觉感到，苏寻寻那个来自“远方”的、与众不同的头脑，能帮他看清更深层的迷雾。
苏寻寻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她走到地图旁，跪坐下来，手指点在了代表金国的那片广袤区域。
“汗，金国皇帝坐在中都（北京）的宫殿里，他眼中的草原，和我们眼中的草原，是不同的。”她开始说道，语气平静而清晰，像是在进行一场军事推演，“我们看到的仇敌、草场、牛羊。他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混乱的、可能伤人的牲口圈。”
“他的策略，可以用我们草原的猎人都懂的道理来解释，但规模更大，更狡猾。”她抬起头，迎上铁木真的目光，“第一，驱狼吞虎，分而治之。”
“这是一个古老的汉人计谋。”她解释道，“猎人不会亲自钻进狼窝和老虎搏斗，他会想办法惊动狼群去攻击老虎，或者引老虎去扑杀狼群。无论谁赢谁输，猎人都能轻松地收拾残局，剥下最好的皮。”她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动，“塔塔儿是我们东边的‘狼’，蔑儿乞、乃蛮乃至札木合残部是西边的‘虎’。金国人希望我们蒙古各部，永远互相撕咬，永远无法统一成一个整体。一个统一的蒙古，是他们南方农耕世界无法想象的噩梦。”
铁木真擦拭苏鲁锭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神无比专注。
“第二，”苏寻寻的手指移到金国与草原接壤的边境线，“修剪篱笆，清除恶犬。 塔塔儿部就像一条拴在他们篱笆外的恶狗，虽然有时能帮他们吓唬别的野兽（比如以前的克烈部或我们），但这条狗越来越不听话，甚至开始冲自家人呲牙，偷吃院子里的鸡（劫掠边境）。现在，主人觉得这条狗留着弊大于利了。但主人自己懒得动手，怕脏了手，也怕被咬伤。于是，他扔出一块带肉的骨头，引诱我们这条…嗯…更年轻的狼，去替他咬死那条老狗。我们得到了骨头和撕咬的，而他，得到了一个干净清爽的院子。”
这个比喻略带幽默，却异常精准，让铁木真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第三，”苏寻寻的声音变得更加严肃，“投喂与消耗。 他们给我们‘敕封’，赏赐金银，甚至可能像私下给王汗那样，提供一些武器。看起来是好处，但这些东西，就像喂给战马的精饲料。马吃了跑得更快，去为他们征战。但最终流血流汗、消耗元气的是我们。他们希望看到的是，塔塔儿被消灭了，而我们和王汗也在战争中变得虚弱，需要继续依赖他们的‘赏赐’才能生存。他们用最小的代价，实现了边境安宁，并让我们陷入需要他们‘输血’的循环。”
她总结道：“所以，汗，金国的核心意图就是：利用、削弱、控制。 利用我们的仇恨和力量，削弱所有草原部落（包括我们），最终达到分而治之、永绝后患的目的。”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火盆的噼啪声。铁木真沉默着，目光重新投向苏鲁锭的锋刃，仿佛要从那寒光中看出未来的轨迹。苏寻寻的分析，剥开了金国慷慨许诺的外衣，露出了里面冰冷的地缘政治算计。
过了许久，铁木真缓缓站起身，将苏鲁锭重重顿在地上。 “说得很好，其其格。就像拨开了眼前的毡帐，看得清楚多了。”他踱到地图边，庞大的身躯投下阴影，笼罩着那片象征着金国的区域。 “他们把我们当狼，当狗，当可以消耗的马匹…”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愤怒，只有一种极致的冷静，“却忘了，狼会变成头狼，狗被逼急了会咬主人，而马驹，总有一天能长成踢碎狼头的骏马！”
他转头看向苏寻寻，目光灼灼：“那你告诉我，我们这匹‘马驹’，该如何既吃到眼前的精饲料，又不被猎人套上缰绳？”
苏寻寻早己想过这个问题，她立刻回答：“保持清醒，保持独立。牢记我们打仗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金国的赏赐。所有的敕封和名号，只拿来对外安抚人心，对内，我们只信长生天和手中的刀。” “与王汗合作，但更要防范他。金国人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我们和王汗在战后因为分赃不均而再次争斗。” “最关键的是，”她强调道，“借此战大力壮大自身。吸收塔塔儿部的人口和工匠，消化呼伦贝尔的草场。我们的力量越强，金国就越难‘控制’我们，将来…我们说话的声音才能越大。”
铁木真听完，发出一阵低沉而豪迈的笑声：“好！好一个‘说话的声音才能越大’！其其格，你不仅是我的眼睛，还是我的耳朵，能听到风从南方带来的低语。”
他的笑容忽然收敛，变得意味深长：“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们这匹‘马驹’长得足够高大，高大到可以轻易越过他们那道篱笆…那位坐在中都皇宫里的皇帝，会不会后悔今天扔出的这块带肉的骨头？”
这句话，如同晴空中的一道隐雷，预示着远超出此次联合作战的、更加波澜壮阔的未来。
苏寻寻心中一震。她知道，铁木真看到的，己经不仅仅是塔塔儿仇敌，甚至不仅仅是眼前的金国算计。他的目光，己经投向了更遥远的南方。
“报告！”帐外传来侍卫的声音，打破了帐内的沉思，“派往王汗处的信使回来了！王汗己大军开拔，并传来口信，催促我军速速行动，约定在斡里札河（今蒙古国乌勒吉河）畔会师，共击塔塔儿！”
现实的任务迫在眉睫。铁木真眼中的深远光芒瞬间收敛，重新变回那位杀伐决断的军事统帅。 “知道了。”他沉声应道，然后对苏寻寻最后说了一句：“记住你今天的话。我们也该动身了。让我们先去…替那位皇帝陛下，好好‘修剪’一下他的篱笆！”
他抓起苏鲁锭，大步走出金帐。帐外，阳光正好，万千铁骑己整装待发，如同即将涌起的钢铁洪流。
苏寻寻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一颗种子己经种下。关于金国的策论暂时结束了，但一场真正的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未完待续，下一章预告：第西十八章：阔亦田之战）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绑架成吉思汗》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http://www.220book.com/book/M2RV/)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