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公元1202年,夏。
地点:斡难河源头,铁木真主营地。
千户制的推行如同给一部庞大的战争机器安装了规整的齿轮,各部牧地疆界初定,迁徙有序,人口户籍在苏寻寻等人的努力下也逐渐清晰。新兴的蒙古部族联盟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秩序与活力。然而,再精妙的架构也需要具体的规则来填充,否则古老的草原习性随时可能吞噬这来之不易的秩序。
夏季的牧场如同绿色的海洋,牛羊散布其中,如同移动的云朵。但在这片宁静祥和之下,阴影悄然滋生。
一日傍晚,营地边缘突然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甚至夹杂着兵刃出鞘的摩擦声!原来是两个相邻驻牧的千户——一个由老臣博尔术统领,另一个则由新归附的忙忽惕部首领畏答儿管理——为了几头走失后又找回的牲畜归属问题,争执不下。
“分明是我家的种羊!左耳上的缺口是我亲手剪的记号!”博尔术麾下的一名老牧民气得胡子发抖,死死拽着一头强壮公羊的角。 “放屁!这羊群明明是在我家草场边上发现的!谁知道你那记号是不是刚剪的?!”畏答儿部下的一个年轻牧人毫不相让,手握住了腰间的解羊短刀。 双方部众闻讯赶来,越聚越多,情绪激动,言语间不仅翻旧账,甚至带上了对新归附者的蔑称和对老臣子的不满。眼看一场普通的民间纠纷就要演变成两个千户之间的群体械斗。
闻讯赶来的木华黎及时弹压了场面,但问题并未解决。类似的事件,近日己发生数起:偷盗马匹、强占水源、越界放牧…随着人口密度增加和财富积累,古老的“谁捡到归谁”、“谁拳头硬归谁”的习惯法己无法适应新的局面,反而成为内部冲突的火药桶。
金帐内,铁木真听着木华黎的汇报,面色沉静,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博尔术和畏答儿呢?”他问。 “都在帐外等候发落。”木华黎道,“两人都约束了部下,未让事态扩大,但都坚持己方有理。”
铁木真让人唤他二人进来。博尔术脸色铁青,更多的是对部下不争气的恼怒;畏答儿则显得有些忐忑,担心汗会因他新附而偏袒老臣。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铁木真并未评判那只羊到底该归谁。 “一只羊,不重要。”铁木真开口,声音在帐中回荡,“重要的是,为了这只羊,我忠诚的那颜们几乎要拔刀相向!今天是一只羊,明天可能是一群马,后天就可能是一片草场!如果每次都要我铁木真来断这只羊该归谁,那我也别做别的事,天天给你们分羊好了!”
他的话带着一丝罕见的怒意和不容置疑的威严。博尔术和畏答儿都低下了头。
“我们打败了外部的敌人,但不能让自己从内部烂掉!”铁木真站起身,目光扫过帐内所有核心成员,“草原上的规矩,该变一变了!不能再依靠模糊的习惯和长老的调解!我们需要一条清晰的、所有人都必须遵守的‘札撒’(Jasag,法令、法规)!”
他看向苏寻寻:“其其格,你曾说,在你的家乡,人们用写在纸上的条文来管理庞大的国度,让所有人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做了会有什么后果。告诉我,第一条法令,应该是什么?”
苏寻寻早己思考过这个问题,她立刻回答:“汗,治国安邦,千头万绪,但根基在于‘秩序’与‘信任’。人们必须相信,通过自己劳动获得的财产是安全的,不会被人轻易夺走。所以,第一条法令,应始于保护财产,尤其是最易引发纠纷的牲畜。”
“说下去!”
“法令应明确:盗窃公私牲畜,为重罪。需规定详细的赔偿法则:偷一匹马,赔多少头牛;偷一头牛,赔多少只羊…并且,初犯、再犯,处罚不同。执法者(断事官)需依此判决,而非凭个人好恶或双方势力大小。如此,民知禁令,官有依据,纷争自然减少。”
铁木真眼中光芒大盛:“好!就从这里开始!”他环视众人,“你们觉得呢?”
木华黎首先赞同:“大汗英明!此法甚好。有法可依,则纷争可止,部众安心。” 博尔术点头:“早该如此!绑架成吉思汗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绑架成吉思汗最新章节随便看!省得那些小崽子整天为鸡毛蒜皮吵架动手!” 畏答儿也松了口气,有明确法令,对他这样新归附的人来说反而是种保护:“我等谨遵汗命!”
“好!”铁木真下定决心,“合撒儿,你负责将各部长老、萨满召集起来。木华黎,你负责起草法令条文,其其格协助你,参考草原旧俗,制定出合理细致的赔偿规矩。三天后,我要在斡难河边的忽里台大会上,向所有部众颁布这第一条‘札撒’!”
接下来的三天,营地中心如同一个巨大的立法工坊。木华黎、苏寻寻与数十位见识广博的老者、萨满日夜商议。
争论异常激烈: “偷一匹马赔九牛?太重了!赔五牛足够了!” “不行!马是战士的翅膀,必须重罚!” “那偷羊呢?…” “初犯断指,再犯断手!看谁还敢偷!” “太血腥了!赔畜十倍即可…”
苏寻寻在其中尽力调和,她引入“阶梯式惩罚”和“证据原则”的概念,强调法令的目的是震慑和补偿,而非单纯残害肢体。
最终,一套糅合了传统与现代理性、详细程度前所未有的《牲畜盗窃治罪法》条文初步拟定。
三日后,阳光灿烂。斡难河边的高坡上,九斿白纛迎风招展。旗下搭建起一座高台。所有千户那颜、长老、以及无数闻讯赶来的普通牧民,黑压压地聚集在台下,鸦雀无声,等待着历史性的一刻。
铁木真身着盛装,登上高台。他手中举起一块新刻写好的、巨大的木板,上面用新创的蒙古文(回鹘式蒙古文)和象征性的图画,刻写着法令的核心条款。
“我的勇士们!我的牧民们!”铁木真的声音借助地形传得很远,“长生天庇佑,让我们战胜强敌,获得丰美的草场和牲畜!但真正的强大,不在于我们有多少牛羊,而在于我们能否守护好它们,能否让辛勤放牧的人得到应有的回报,让懒惰贪婪的人受到惩罚!”
他指向木板:“从今日起,这就是我们蒙古部共同的‘札撒’!第一条:凡偷盗公私马匹、牛、羊、骆驼者,依此法定罪赔偿!初犯者,罚赔九倍(注:历史上有‘赔九’之俗)!再犯者,罚赔十倍,并抽打五十鞭!若无力赔偿,则收为苦役,以工抵债!若持械抢劫,视同敌寇,立斩不赦!”
他一条条宣读着细则,台下的人群寂静无声,仔细聆听着这前所未有的、清晰无比的规则。许多普通牧民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们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财产似乎受到了一种超越部落习惯的强大力量的保护。
宣读完毕,铁木真厉声问道:“此法,公不公平?!” “公平!”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回应,尤其是那些弱小氏族和普通牧户,喊得最为响亮。
“此法,守不遵守?!” “遵守!”
“好!”铁木真将木板重重插在高台上,“此板立于此处,人人可见!木华黎!” “在!” “我任命你为首任‘札鲁忽赤’(Jarquchi,断事官)!依据此札撒,裁决各部纠纷,执行刑罚!无论身份高低,违令者,一视同仁!”
“遵命!”木华黎沉声应道,接过了这象征司法权力的令箭。
仪式结束后,人群缓缓散去,但议论纷纷,脸上大多带着兴奋和期待。那块刻着法令的木牌,成为了营地最引人注目的新事物,不断有人前去观看、抚摸、讨论。
苏寻寻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她目睹了成文法的诞生,目睹了习惯法向成文法的跨越。这小小的一步,却是走向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国家”的基石。它带来的不仅仅是秩序,更是一种观念上的革命:权力不仅仅来源于汗的权威,也开始来源于公开、稳定的规则。
然而,她也注意到,并非所有人都喜形于色。一些原先凭借势力经常占小便宜的贵族子弟,脸上带着悻悻之色。一位年老的萨满在离开时,望着那木牌喃喃自语:“长生天的旨意,以后都要变成这木板上的刻痕了吗…”
规则的建立,必然触及原有的利益和观念。这第一部札撒能否真正落地生根,考验的将是铁木真的决心和木华黎的执行力。法律的权威,需要用一次又一次公正的判决来树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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