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七年的终南山,云雾比往年更浓。道宣踏着晨露走向太乙峰深处,肩上的经笈里装着《行事钞》手稿与那只古铜钵盂。他在一处飞瀑后的险洞前驻足——这洞窟幽深如喉,石壁上竟天然形成梵文字样,当地山民称其为“梵天洞”。
“便是此处了。”道宣卸下经笈,洞口忽窜出白狐一只,却不惧人,反引他入内。但见洞中有天然石榻、石桌,甚至一泓清泉正合研墨,俨然专为修行者而设。
隐居生活远超想象的艰苦。首月暴雨季,山洪倒灌入洞,经卷尽湿。道宣赤手挖排水沟,十指磨破,血染污泥。夜半冻醒,忽见白狐衔干草铺床,野猿捧松明照明,方知山灵护法非虚。
更难的是一场大病。因试“过午不食”戒,体力透支,咳血昏厥。朦胧间见慧光律师现形,以锡杖点其额:“戒为活法,非寻死道。身安则道隆,莫执死相。”惊醒后自煮药粥,重审“开遮”真义。
病愈后道宣改变修行方式:日出采药济民,日中禅坐思维,夜分著述。他发现终南山民虽淳朴却多犯杀业,遂创“护生三约”:采药不伤根,伐木留新枝,渔猎避孕兽。山民初疑,后见鹿群竟主动近人食掌中盐,方信戒力神奇。
真正突破发生在一个雪夜。注疏至“盗戒”时,忽闻洞外异响。但见猎户王五跪雪中泣告:“妻病需鹿胎入药,猎得母鹿方知有孕。今鹿死胎堕,心如刀绞!”
道宣不言语,取古铜钵盂覆鹿尸上,诵经七日。第八日晨,钵下竟跃出活鹿,腹胎犹在!王五骇然皈依,誓永戒杀生。此事传出,终南百里猎户尽焚弓矢。
道宣却忧大于喜。夜梦智首律师斥责:“显异惑众,非律家本分!”醒后深刻反省,遂立“三不原则”:不显神通、不拒平民、不涉政事。唯潜心著述,将实证融入律疏。
三年间,《行事钞》增删九稿。每至疑难处,必有奇缘:或古刹偶得残卷,或梦中得示玄文。最奇是注“衣戒”时,忽有胡僧叩洞,赠天竺袈裟规制图后消失无踪。
贞观十年冬,全书将成时却遇最后难关——如何判“国王赐地戒”。北魏以来,寺院领地产权模糊,常成争端。道宣七日夜不眠,忽忆幼时见周武灭法惨状,豁然开朗:
“寺产非僧有,乃十方僧物!当立‘常住物’制度,僧团共管,永充法用。”遂创“西种僧物”之分,彻底解决寺院经济问题。此制后来成为汉传寺院管理基石。
是夜终南再现祥光,长安城可见。太宗遣使探询,道宣封洞不见。使者悻悻而归,却有一青年文士留下不去——竟是房玄龄之子房遗首,称“愿弃仕途,从师学律”。
道宣隔洞问:“律学清苦,贵胄能持否?” 房遗首答:“弟子见终南光耀,如见大唐法运。愿助师弘律,光耀千秋。” 道宣感其诚,破例收为居士弟子。此后房氏家族世代护律,遂成佳话。
《行事钞》终成那日,道宣出洞行至绝顶。但见云海翻涌,忽现奇景:北现长安塔影,南现庐山莲社,西现敦煌窟群,东现江东梵寺。一道金光贯穿西方,汇于终南。
道宣顿悟:此乃律法法脉显形!急返洞中增写《通感篇》,记:“律非死文,乃活命脉。南北诸宗,虽相各异,其体惟一。譬如江河,支流虽殊,终归大海。”
书成刹那,洞中贝叶经无风自动,竟与稿本相合如契。白狐率百兽环洞起舞,山民闻天乐鸣空。房遗首惊见师周身透光,如琉璃澄澈。
然道宣知此非终点。他遥望长安:“都邑繁华,易迷本心。需立戒坛,使律制落地。”遂携稿下山,结束三年隐修。
归途径过当年遇虎处。但见那白额虎己老,率二幼虎伏道相送。道宣为说三皈,虎竟垂泪叩首。山民始信“南山律师”能通万类。
至日严寺,智首律师己候多时。老人抚稿老泪纵横:“吾道南来三百年,终得大成!”却忽正色:“然都邑弘律,难逾政关。太宗虽仁,朝臣多疑佛。汝当如何?”
道宣成竹在胸:“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然若曲附王权,必失戒体。弟子有‘三轨’对策:以戒律助王化,以德行感朝野,以实证破疑谤。”
恰在此时,太宗诏书至:因太子承乾谋逆案牵连僧侣,命整顿僧团。危机即机遇,道宣慨然应诏:“此天赐弘律之机也!”
他选择从最棘手的“度僧舞弊”入手。长安诸寺为香税利益,滥发度牒,甚至贩售空名。道宣请准设立“试经度僧”制,亲主考场。
首场试经,百人来考,仅过七人。落选者围攻考场,道宣安然诵戒,暴徒竟不能近。忽有御史弹劾“聚众闹事”,道宣当殿呈证据:查获的假度牒竟盖有吏部伪印!
太宗震怒,严惩贪官。由此深信道宣清廉,下诏推广试经制度。律宗借此东风,首立官方地位。
然道宣不忘根本。他在终南山建戒坛,依《行事钞》行首届传戒大典。奇怪的是,羯磨时天现异象:北天慧光、南天慧远虚影同时显现,共证戒体!
房遗首问:“此是何兆?” 道宣含泪:“南北律脉,今日方真正融合。” 自此,“南山律宗”名震天下。而道宣不知,此刻西域路上,玄奘法师正携大量律典归来。新的因缘,即将开启律宗更辉煌的篇章。
终南云雾聚散,仿佛三百年前慧远所见。法脉长河在经历无数曲折后,终于汇成洪流。而道宣的使命,才刚刚完成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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