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秋夜总带着几分缠绵的凉，可百乐门门前的灯火却把这份凉意冲得一干二净。五彩的霓虹灯在青砖墙上流转，门口停满了黑色的轿车，穿着西装旗袍的宾客络绎不绝，笑闹声、音乐声顺着敞开的门扉涌出来，织成一片浮华的网。
华帝骨站在街对面的梧桐树下，指尖无意识地着袖口——那里还留着前几天换药时不小心蹭到的药膏痕迹。他看着百乐门门口的热闹，心里却像压着一块冰，冷得发沉。
“华医生，该进去了。”身后传来警备队员的声音，语气生硬，没有丝毫温度。这是权簿威派来“护送”他的人，美其名曰“保护”，实则是怕他中途逃走，或是与地下党接头。
华帝骨没有回头，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向百乐门。门口的侍者认出了他，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华医生，里面请，权处座己经在二楼雅座等着了。”
他点了点头，跟着侍者往里走。舞厅里依旧是熟悉的纸醉金迷，舞池里的男男女女相拥着旋转，台上的歌女唱着婉转的小调，空气中弥漫着香水和酒精的味道。可这一切在华帝骨眼里，都像是隔着一层雾，模糊又遥远。
他被侍者引到二楼雅座，权簿威正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眼神淡漠地看着楼下的舞池。石沐媛坐在他身边，穿着一身正红色的旗袍，衬得她肌肤雪白，手里把玩着一条珍珠项链，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华医生来了，快坐。”石沐媛先开口，语气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毕竟……最近医院的事应该很忙吧？”
华帝骨没有坐，只是站在雅座门口，目光落在权簿威身上。权簿威终于抬起头，看向他，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挣扎，只剩下冰冷的疏离，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既然来了，就坐吧。”
华帝骨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侍者很快给他端来一杯香槟。他没有碰，只是放在桌上，指尖轻轻贴着杯壁的冰凉——这杯酒，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
“华医生，听说你前几天身体不舒服，现在好些了吗？”石沐媛端起自己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语气带着“关切”，“我还想着，要是你没来，我就让人把寿桃酥给你送到医院去呢。”
“多谢石小姐关心，己经好多了。”华帝骨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份平静下藏着怎样的失望。他想起搜查医院那天，石沐媛站在权簿威身边，看着他被队员包围时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丝毫的“关切”，只有冰冷的算计。
权簿威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威士忌，眼神始终落在楼下的舞池，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可华帝骨知道，他只是在逃避，逃避和自己对视，逃避那些还没说清的误会。
宴会渐渐进入高潮，石家的管家走上台，拿着话筒，清了清嗓子：“各位来宾，感谢大家今晚来参加权处座的生日宴。接下来，有请我们石家大小姐，为权处座送上生日祝福。”
掌声响起，石沐媛站起身，接过管家递来的话筒，走到雅座的栏杆边，微笑着看向台下的宾客。她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权簿威身上，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今天是簿威的生日，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跟大家宣布——我和簿威的婚期，定在下个月的十六号，希望到时候大家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哗——”全场瞬间沸腾，掌声和祝福声此起彼伏。
华帝骨手里的香槟杯猛地一颤，酒液溅出来，洒在他的袖口上，冰凉的液体顺着布料渗进皮肤，激得他打了个寒颤。他抬起头，看向石沐媛——她正微笑着接受宾客的祝福，眼神里满是得意。再看向权簿威，他依旧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酒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不否认，也不确认，仿佛石沐媛宣布的是别人的婚期。
“权处座，恭喜啊！”旁边雅座的宾客走过来，笑着向权簿威敬酒，“石小姐这么漂亮又能干，你可真是好福气！”
权簿威站起身，和宾客碰了碰杯，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语气平淡：“多谢。”
宾客离开后，雅座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空气里的尴尬像潮水一样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石沐媛坐回权簿威身边，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看向华帝骨，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华医生，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啊，我和簿威都很期待你的到来。”
华帝骨看着她挽着权簿威胳膊的手，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强忍着不适，站起身，语气平静：“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祝权处座生日快乐，也祝石小姐……新婚快乐。”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再看权簿威一眼。
“站住。”权簿威的声音突然响起，低沉而冰冷，像一把刀，拦住了他的脚步，“谁让你走了？”
华帝骨的身体僵住，他缓缓转过身，看向权簿威。权簿威己经站起身，手里还拿着那杯空了的威士忌酒杯，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我请你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你就这么走了？是不是觉得，看到我和沐媛的婚期，你心里不舒服？”
“权处座多虑了。”华帝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无尽的疲惫，“我只是觉得，这里不适合我，留下来只会打扰你们。”
“不适合你？”权簿威突然上前一步，逼近华帝骨，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一米。他身上的酒精味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扑面而来，眼神里的冰冷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华帝骨，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沐媛会宣布婚期？你是不是故意来这里，想看看我会不会拒绝？”
华帝骨看着权簿威近在咫尺的脸，心里的失望像潮水一样泛滥。他以为权簿威会懂他，懂他不是来“看戏”的，懂他只是被“邀请”来的，可他错了——权簿威眼里，他永远是那个“别有用心”的地下党，永远是那个“欺骗”他的人。
“我没有。”华帝骨的声音很坚定，眼神里没有丝毫退缩，“我来这里，只是因为你的‘邀请’，或者说，是因为你的‘命令’。至于你和石小姐的婚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无权干涉。”
“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权簿威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自嘲，“华帝骨，你敢说你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你敢说你看到我和沐媛在一起，你不难过？”
华帝骨的心脏猛地一疼。他怎么会不难过？从第一次在手术室相遇，到百乐门的枪战，再到病房里的坦诚对话，他对权簿威的感觉早己超越了“怀疑对象”，可这份感觉，在立场和误会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难过不难过，重要吗？”华帝骨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眼神里的光芒一点点熄灭，“权处座，你早就认定了我是地下党，认定了我欺骗你。在你眼里，我做的一切都是别有用心，哪怕是难过，在你看来也是伪装的。所以，我难过不难过，一点都不重要。”
权簿威看着华帝骨眼底的失望，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疼得他几乎要崩溃。他想起了第十七章华帝骨在病床上说“我们都要活着看到乱世结束”的约定，想起了华帝骨为了救病人累倒的样子，那些画面和眼前的“证据”反复交织，让他几乎要失控。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权簿威的声音突然提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华帝骨，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你说你只想做个好医生，可你看看你现在，和那些走私军火的地下党有什么区别？我是警备司令部的行动处长，我要对江城的老百姓负责，我不能因为你，而拿江城的安全冒险！”
“所以，你就要和石小姐结婚，用婚姻来巩固你的权力？”华帝骨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权簿威，你有没有想过，石小姐接近你，不仅仅是因为喜欢你，更多的是因为石家的利益？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所谓的‘证据’，可能是她故意栽赃给我的？”
“栽赃？”权簿威冷笑一声，眼神里的信任彻底崩塌，“华帝骨，到了现在，你还在狡辩！沐媛是我的未婚妻，她为什么要栽赃你？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只会用欺骗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吗？”
华帝骨看着他，突然觉得很累。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了。权簿威己经被石沐媛的“温柔”和“证据”蒙蔽了双眼，再也看不到真相，也再也不会相信他了。
“我无话可说。”华帝骨转过身，不再看权簿威，“权处座，祝你生日快乐，也祝你和石小姐新婚快乐。以后，我们最好不要再见面了。”
说完，他大步走出雅座，没有再回头。楼下的音乐依旧婉转，宾客的笑闹声依旧热闹，可这些都与他无关了。他走出百乐门，夜晚的凉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刺骨的疼，却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些。
他沿着街道慢慢走，身后的百乐门越来越远，灯火也越来越模糊。他想起了第一次和权簿威在百乐门相遇的场景——那天也是这样的夜晚，权簿威为他挡开流弹，手臂受了伤，他下意识地为权簿威处理伤口，肌肤相触的那一刻，他以为他们之间会有不一样的可能。
可现在看来，那些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而此时的百乐门雅座里，石沐媛看着权簿威苍白的脸色，心里暗暗得意，却还是装作担忧的样子：“簿威，你别生气，华医生他可能只是误会了，你别往心里去。”
权簿威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威士忌，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酒精的辛辣刺激着他的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疼。他看着华帝骨离开的方向，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不舍。
他知道，华帝骨说的可能是真的，石沐媛或许真的栽赃了华帝骨，可他不能承认。他是警备司令部的行动处长，他要对江城的老百姓负责，他不能因为个人的情感，而放过一个“可能危害江城安全”的人。
可他也知道，从华帝骨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那些曾经的坦诚和理解，那些曾经的约定和期待，都像摔在地上的镜子，碎得彻底，再也拼不回来了。
宴会还在继续，音乐依旧婉转，宾客的笑闹声依旧热闹。可权簿威却觉得，这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威士忌，眼神越来越模糊，心里的疼却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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