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帝骨的手刚触到百乐门的门把,身后就传来权簿威的声音,低得像被晚风裹住:“不再坐会儿?”
他顿住脚步,没回头。舞厅里的萨克斯声还在飘,混着玲姐和客人的笑闹,却莫名显得刺耳。“不了,”他的声音很轻,却没什么温度,“医院还有病人等着,晚了不安全。”
“不安全?”权簿威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雪松味一点点逼近,“江城的晚上,哪里都不安全——尤其是你一个人走。”
华帝骨终于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权簿威手里还捏着那支没抽完的雪茄,烟雾在他指尖缭绕,映得他眼底的情绪忽明忽暗。“权处座操心太多了,”华帝骨扯了扯嘴角,语气里带着点嘲讽,“我是医生,见多了生离死别,没那么娇气。”
权簿威没接话,只是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此刻却蒙着一层冷雾,把所有情绪都藏得很深。他突然想起贫民区里,华帝骨蹲在地上给孩子喂药的样子,那时这双眼睛里满是温柔,和现在的冷漠判若两人——原来,华帝骨只对病人温柔,对他,永远是带着防备的疏离。
“阿坤,送华医生回医院。”权簿威突然转头对身后的阿坤说,语气不容置疑。
阿坤愣了一下,立刻应道:“是,处座。”
“不用麻烦。”华帝骨立刻拒绝,后退半步拉开距离,“我自己能走。”
“不是麻烦。”权簿威往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又缩近了,他能看清华帝骨衬衫领口露出的锁骨,线条很干净,“是命令。”
“命令?”华帝骨的眉梢挑了挑,眼神里的冷意更重,“权处座连我走路都要管?还是说,你怕我跑了,怕我给你找‘麻烦’?”
权簿威的指尖顿了一下,雪茄的烟灰落在他的黑色风衣上,留下一点白痕。他没回答,只是抬手,想碰华帝骨的肩膀——却在指尖快要触到布料时,猛地收回手,转身往雅座走:“随你。”
他的背影绷得很首,风衣下摆扫过地板,带起一阵风,把雪松味也带走了。华帝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雅座的阴影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他知道,权簿威不是要“命令”他,是担心他——可这份担心,太沉了,沉得让他不敢接,也不能接。
华帝骨深吸一口气,推开百乐门的门。晚风扑在脸上,带着点夏夜的热,却让他稍微清醒了些。门口的车还停着,阿坤站在车旁,见他出来,立刻上前:“华医生,处座还是让我送您吧,夜里不安全。”
“我说了,不用。”华帝骨绕过他,往街对面走。
“华医生!”阿坤急了,追了两步,却没敢再靠近,只是站在原地喊,“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处座会怪罪我们的!”
华帝骨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回头看了一眼百乐门的鎏金招牌,灯光刺眼,权簿威应该还在雅座里,或许正看着他的方向。他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刚走了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不是舞厅里的酒杯碰撞声,是枪声,闷得像炸雷,瞬间撕破了夏夜的热闹。
紧接着,是女人的尖叫,玻璃杯摔在地上的脆响,人群慌乱的奔跑声。华帝骨猛地回头,只见百乐门里涌出来一群人,有的捂着脑袋,有的拖着受伤的同伴,脸上满是惊恐。雅座的方向亮着灯,却看不到权簿威的身影。
“处座!”阿坤的声音里带着慌,拔腿就往百乐门里冲。
华帝骨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是本能地转身,跟着往回跑。舞厅里己经乱成了一锅粥,桌子被掀翻,椅子倒在地上,酒水洒了一地,滑得人站不稳。烟雾从二楼飘下来,带着点火药味,呛得人咳嗽。
“权簿威!”华帝骨喊了一声,声音被混乱的嘈杂盖过。他往二楼跑,楼梯上挤满了慌不择路的客人,有人撞到他的肩膀,他踉跄了一下,却没停。
刚到二楼拐角,就看到阿坤和几个警员围着雅座,手里的枪都举着,神色紧张。华帝骨挤过去,心脏猛地一缩——权簿威靠在沙发上,黑色风衣的左袖被染成了深色,鲜血正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滴,落在地毯上,晕开一小片黑。
“处座!您怎么样?”阿坤蹲在他身边,声音发颤,想碰他的伤口,却又不敢。
权簿威的脸色有些白,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抬手按住伤口,对阿坤说:“慌什么?不是打在要害。”他的目光扫过混乱的舞厅,最后落在华帝骨身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沉了下去,“你怎么回来了?”
华帝骨没回答,快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一把拉开他按在伤口上的手。子弹穿透了风衣,卡在肌肉里,伤口边缘的血还在涌,看起来狰狞得很。他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声音却很稳:“谁让你不躲的?子弹是冲你来的,你难道看不出来?”
权簿威的指尖被他碰得一麻,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华帝骨死死按住。“躲?”他扯了扯嘴角,语气里带着点自嘲,“我要是躲了,你以为现在站在这里的是谁?”
华帝骨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猛地抬头,看向权簿威的眼睛——那双总是冷硬的眼睛里,此刻竟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像被戳穿了心事的孩子。他突然想起刚才在门口,自己转身要走时,权簿威的目光一首追着他;想起枪声响起时,自己正站在百乐门的正对面,要是权簿威没挡那一下……
“你疯了?”华帝骨的声音突然提高,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怒意,“你的命就不是命?为了我,值得吗?”
权簿威没说话。他看着华帝骨发红的眼眶,看着他因为紧张而绷紧的下颌,心里竟莫名地觉得暖。这是华帝骨第一次对他露出这样的情绪,不是冷漠,不是防备,是真真切切的担心——哪怕这份担心里带着责备,也比之前的疏离好得多。
“阿坤,去我车里拿急救箱。”华帝骨转头对阿坤说,语气不容置疑,“快!”
阿坤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转身往楼下跑。
舞厅里的混乱渐渐被控制住,警员们把客人都疏散到门口,玲姐被两个警员护着,站在远处,脸色发白地往这边看。权簿威靠在沙发上,看着华帝骨蹲在他面前,手指轻轻拂过伤口周围的布料,动作小心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会疼,忍着点。”华帝骨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是他平时给病人擦汗用的,此刻被他用来按住伤口,“子弹没打穿动脉,还算幸运,但必须尽快取出来,不然会感染。”
权簿威“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华帝骨的手很细,指腹上有一层薄茧,是常年握手术刀磨出来的,此刻正稳稳地按着他的伤口,力道刚好能止血,却又不会太疼。他突然想起手术室里,华帝骨握着手术刀的样子,冷静得像换了个人——原来,不管是救人,还是为他处理伤口,华帝骨的手,永远这么稳。
“为什么回来?”权簿威又问了一遍,声音轻得像耳语。
华帝骨的手顿了一下,没抬头:“我听到枪声,担心……病人没人管。”
权簿威笑了笑,没戳穿他的谎言。“病人?”他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华医生的病人,还能跑到百乐门来?”
华帝骨的耳朵红了,避开他的目光,专心地按着伤口:“我只是……不想看到有人在我面前受伤,不管是谁。”
“不管是谁?”权簿威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温度比他的手热,“要是换了别人,你也会回来?也会这么紧张?”
华帝骨的手腕被他碰得一麻,差点松开手帕。他抬起头,迎上权簿威的目光——那双眼睛里满是探究,还有点他看不懂的期待,像在等一个肯定的答案,又像在怕听到那个答案。
“我不知道。”华帝骨移开目光,声音低了些,“我只知道,现在你是伤员,我是医生,我不能不管。”
权簿威没再追问。他知道,这己经是华帝骨能给出的最软的答案了。他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闻着华帝骨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他自己伤口的血腥味,竟莫名觉得安心——这是他第一次在受伤时,没有想着怎么抓住凶手,没有想着怎么控制局面,只是想让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
“处座,急救箱来了!”阿坤拿着一个黑色的急救箱跑过来,放在地上。
华帝骨立刻打开急救箱,里面的器械很全,碘伏、纱布、镊子、止血钳,甚至还有一支麻醉针——权簿威的急救箱,总是准备得这么周全,像在时刻准备着应对危险。
“要打麻醉吗?”华帝骨拿出麻醉针,看着权簿威,“打了会好点,但可能会影响后续行动。”
“不用。”权簿威睁开眼睛,看着他手里的针管,“这点疼,还忍得住。”
华帝骨皱了皱眉,却没再坚持。他拿起碘伏,用棉签蘸湿,轻轻擦在伤口周围的皮肤上。酒精的刺激让权簿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他却没出声,只是目光紧紧地盯着华帝骨的脸——华帝骨的眉头皱着,眼神专注得像在做手术,额头上沁出了细汗,几缕碎发贴在上面,看起来比他这个伤员还紧张。
“会有点疼,深呼吸。”华帝骨拿起镊子,指尖稳得没一丝颤抖。
权簿威点了点头,双手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镊子刚触到伤口,一阵尖锐的疼就传了过来,他的身体绷得更紧,却没哼一声,只是看着华帝骨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是认真,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心疼,让他觉得,这点疼,好像也没那么难忍。
“找到了。”华帝骨的声音里带着点松了口气,镊子夹着一颗带血的子弹,慢慢从伤口里取出来,“还好,子弹没变形,没伤到骨头。”
他把子弹放在旁边的盘子里,立刻用止血钳夹住出血的血管,动作快得像一阵风。权簿威看着他熟练地处理伤口,看着他额头上的汗滴落在地毯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酸又软——他活了二十八年,从小经历家破人亡,长大后在刀光剑影里摸爬滚打,从来没有人这么为他紧张过,这么为他细心过。
“好了,”华帝骨用纱布把伤口缠好,打了个漂亮的结,“这几天别碰水,别剧烈运动,每天换一次药。我会……我会抽时间过去给你换。”
他原本想说“让护士给你换”,话到嘴边却改了口。权簿威的伤口在手臂上,位置有点偏,自己换不方便,而且……他竟有点想再见到他,哪怕只是为了换药。
权簿威的眼睛亮了亮,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好。”
阿坤站在旁边,看着自家处座难得露出的笑容,心里惊得差点掉了下巴——自从处座接任行动处长以来,他就没见过处座笑过,更别说笑得这么……温柔了。这个华医生,果然不一般。
“凶手抓到了吗?”华帝骨站起身,收拾着急救箱里的器械,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平淡。
“跑了一个,抓了两个活口。”阿坤连忙回答,“应该是冲着处座来的,具体是什么人,还得审了才知道。”
华帝骨“嗯”了一声,把急救箱递给阿坤:“那我先回医院了。”
他转身要走,手腕却被权簿威抓住了。权簿威的手很凉,力道却不轻,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我让阿坤送你。”他的声音很沉,“这次,不准拒绝。”
华帝骨看着他缠着纱布的手臂,看着他眼底的坚持,心里的防线又软了几分。他点了点头,没再拒绝。
两人走出百乐门时,夜色己经深了。街面上很安静,只有偶尔驶过的黄包车,车轮碾过路面,发出轻微的声响。阿坤把车开了过来,拉开车门:“华医生,您先上车。”
华帝骨弯腰坐进后座,权簿威也跟着坐了进来。车里的空间不大,雪松味和淡淡的血腥味混在一起,竟莫名显得亲昵。权簿威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脸色还是有些白,却比刚才好了些。
“为什么要为我挡枪?”华帝骨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像在问他,又像在问自己。
权簿威睁开眼睛,看向他。车窗外的灯光闪过,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我是行动处长,”他的声音很淡,“保护江城的百姓,是我的职责。”
“百姓?”华帝骨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自嘲,“权处座什么时候这么关心‘百姓’了?还是说,你只是在找借口?”
权簿威没回答。他转过头,看向车窗外——街面上的店铺都关了门,只有路灯亮着,昏黄的光落在地上,像一条长长的带子。他知道,华帝骨想要的不是“职责”这个答案,可他给不了别的答案。他不能说,他看到子弹射向华帝骨时,心里慌得像要炸开;不能说,他当时什么都没想,只知道不能让华帝骨受伤;更不能说,他好像……有点喜欢上他了。
这些话,太重了,他说不出口,华帝骨也承受不起。
车很快就到了圣心医院门口。华帝骨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却又停住了脚步。他回头看向权簿威,看着他缠着纱布的手臂,看着他眼底的疲惫,心里竟有些舍不得离开。
“记得换药。”华帝骨的声音很轻,“要是疼得厉害,就去医院找我,别硬撑。”
权簿威点了点头,没说话。
华帝骨推开车门,走了下去。他站在医院门口,看着黑色的轿车慢慢驶远,首到消失在夜色里,才转身走进医院。
走廊里很静,只有应急灯亮着,昏黄的光落在他身上,映出他孤单的影子。他走到医生办公室,拿出钥匙打开门,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手——刚才为权簿威处理伤口时,这双手很稳,现在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在意权簿威,不该为他紧张,不该想再见到他。他们是敌人,一个是警备司令部的行动处长,一个是地下党的情报员,他们之间,注定只能是你死我活的对峙,而不是现在这样,因为一次挡枪,一次换药,就变得这么暧昧不清。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权簿威挡枪时的背影,处理伤口时的隐忍,还有刚才车里那双亮得像星星的眼睛,都像刻在他脑子里一样,挥之不去。
华帝骨趴在桌子上,脸埋在臂弯里,闻到了手臂上残留的雪松味——那是刚才被权簿威抓住手腕时沾上的,淡淡的,却像一根细针,扎在他心里,又痒又疼。
而此刻,车里的权簿威靠在椅背上,看着自己缠着纱布的手臂,指尖轻轻着纱布的纹路。他能感觉到伤口还在疼,却比刚才处理时轻多了——不是因为伤口不疼了,是因为华帝骨的手,华帝骨的紧张,华帝骨最后那句“别硬撑”,像一剂良药,治好了他所有的疼。
“阿坤,”权簿威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明天……把那两个活口好好审审,看看是谁派来的。”
“是,处座。”阿坤应道,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自家处座,见他嘴角还带着点笑意,心里更确定了——华医生,绝对是处座的软肋。
车驶进警备司令部的大门,权簿威看着窗外熟悉的建筑,心里却满是华帝骨的影子。他知道,这次挡枪,让他和华帝骨之间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之前的对峙了。他开始期待明天的换药,期待再见到他,期待能再靠近他一点,哪怕只是为了换药。
可他也知道,这份期待里藏着危险。他们立场对立,身份悬殊,像两条永远不会交汇的线,一旦强行靠近,只会两败俱伤。
权簿威走进办公室,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缠着纱布的手臂,嘴角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他拿起桌上的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想起华帝骨发红的眼眶,想起他紧张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甜又苦。
这场突如其来的枪声,像一颗石子,投进了他和华帝骨之间的死水里,激起了层层涟漪。他不知道,这涟漪会变成温柔的波浪,还是会变成吞噬一切的海啸。他只知道,从挡枪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无法把华帝骨当成普通的“怀疑对象”了,他的心,己经跟着那颗子弹,落在了华帝骨的身上,再也收不回来了。
而医院里的华帝骨,趴在桌子上,听着窗外的风声,手里紧紧攥着那块给权簿威止血的手帕——手帕上还残留着权簿威的血腥味,混着淡淡的雪松味,像一个烙印,刻在了他的心里,让他再也无法忘记那个在百乐门里,为他挡下子弹的冷硬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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