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防营的临时议事房里，烛火被穿堂风卷得明明灭灭，墙上挂着的京城地图溅了几点暗红的血迹——那是方才解救李嵩妻儿的混战中，季司深手臂被划开一道口子，仓促间溅上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药味，混杂着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声，把本就紧绷的氛围拉得更紧，像一根快要断裂的弦。
风离痕站在地图前，指尖死死按着“福顺客栈”东侧的一个红点——那是暗线刚标注出的楚吟之暗卫据点。他的袖口还沾着泥点，方才冲上去帮季司深解围时，不小心摔在巷口的积水里，此刻冰冷的布料贴在手臂上，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那个红点，眼神沉得像深不见底的潭水。
“先处理下伤吧。”季司深拿着一小瓶金疮药走过来，声音带着刚经历过混战的沙哑。他的左臂用布条简单缠着，渗出来的血迹把布条染成了深褐色，却还是先顾着风离痕——方才风离痕为了帮他挡开一把劈来的刀，胳膊被刀刃划到，虽然不深，但也破了皮，此刻正渗着血丝。
风离痕没有接药瓶，甚至没低头看自己的胳膊，只是声音紧绷地说：“小伤，不碍事。现在最重要的是，今晚就去这个据点。”他的指尖在红点上重重按了一下，“楚吟之刚抓了新帝的暗卫，肯定会把人关在这里，我们去救人，顺便搜证据——这是唯一能拿到他罪证的机会。”
季司深拿着药瓶的手顿了顿，眉头皱了起来：“你疯了？那是楚吟之故意露出来的据点。新帝的暗卫刚被抓，他怎么可能还把人留在这么明显的地方？这分明是陷阱，就等你往里跳。”
“我知道是陷阱。”风离痕终于转过身，烛火的光映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仇恨，有急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偏执，“但正因为是陷阱，楚吟之才不会想到我真的敢去。他以为我会怕，会退缩，可我偏要去！新帝只给了我三天时间，再不找到楚吟之的罪证，他就要革我的职，到时候别说查风家的旧案，连李嵩的妻儿都保不住！”
“保不住可以再想办法！”季司深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几分，他上前一步，想抓住风离痕的手腕，却被风离痕猛地避开。“离痕，你冷静点！你现在满脑子都是‘抓住楚吟之’‘找到真相’，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是楚吟之的圈套？他就是想让你急，让你乱，让你失去判断！你要是出事了，谁来给风家平反？谁来告慰你父母的在天之灵？”
最后一句话像一根针，轻轻刺了风离痕一下。他的身体僵了僵，眼神里的偏执淡了些许，却很快又被更深的急切取代：“正因为要告慰他们，我才不能等！季司深，你在边关救我的时候，不是说过会帮我查真相吗？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你为什么反而退缩了？”
“我不是退缩！”季司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还有不易察觉的委屈，“我是不想让你白白送死！那个据点周围，至少有五十个楚吟之的精锐暗卫，都是从边关调回来的死士，我们手里只有二十个能调动的人手，怎么跟他们拼？就算侥幸冲进去，里面说不定还有更危险的埋伏，你有没有想过这些？”
风离痕走到桌前，拿起一支笔，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细线：“我没打算硬拼。我们可以分两路，一路人假装去偷袭据点正门，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另一路人从后面的密道进去——暗线查到，那个据点以前是个钱庄，有一条通往后街的密道，楚吟之的人不一定知道。我们从密道进去，救出新帝的暗卫，再搜证据，然后立刻撤离，用不了半个时辰。”
“密道？”季司深的眉头皱得更紧，“你怎么知道那密道还能用？万一早就被楚吟之堵死了，或者里面有机关呢？离痕，你太相信暗线的消息了，楚吟之的人说不定早就渗透到我们的暗线里，给你的都是假消息！”
“那你说怎么办？”风离痕把笔摔在桌上，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怒意，“等着新帝革我的职？等着楚吟之把所有证据都销毁？等着李嵩的妻儿被楚吟之灭口？季司深，你总是说要小心，要稳妥，可真相不会等我们！我父亲死的时候，楚吟之有没有给我稳妥的机会？风家被抄的时候，先帝有没有给我小心的时间？”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眼眶微微泛红，这些天积压的压力、仇恨和困惑，在这一刻借着争执爆发出来：“我知道危险，可我没有选择！我不像你，有兵权，有退路，我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如果连你都不支持我，那我就自己去！就算死在里面，至少我试过了，对得起我家人！”
季司深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发紧。他知道风离痕的苦，知道风家的仇在他心里压了多久，可正因为知道，他才更怕失去。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声音里的急切，放缓了语气：“我不是不支持你，我是怕你出事。离痕，我们可以再等等，暗线还在查楚吟之的其他据点，说不定很快就有新消息。新帝那边，我去帮你求情，再争取几天时间，好不好？”
“争取？”风离痕自嘲地笑了笑，拿起桌上新帝刚派太监送来的谕旨，扔在季司深面前，“你自己看！新帝说，三日内交不出楚吟之的罪证，就革我的职，把我打入天牢，还要把李嵩的妻儿交给刑部审问！他根本不是在给我机会，他是在逼我，逼我要么扳倒楚吟之，要么自己去死！”
季司深捡起谕旨，快速扫了一眼，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新帝的字迹凌厉，每一句话都透着不容置疑的狠厉，甚至提到“若风离痕办事不力，可视为楚吟之同党，一并处置”。他攥紧谕旨，指节泛白：“新帝这是想借楚吟之的手除掉你，就算你没查到证据，他也有理由治你的罪。”
“所以我更不能等！”风离痕上前一步，盯着季司深的眼睛，“今晚去据点，是我唯一的机会。季司深，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必须去。如果你愿意帮我，我感激你；如果你不愿意，我不怪你，但我不会放弃。”
季司深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像被两股力量拉扯——一边是对风离痕安全的担忧，一边是对他处境的心疼。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从据点里拿到了证据，那也可能是楚吟之故意留给你的假证据？他要是想害你，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江山为局君为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只要在证据里动手脚，让你以为是真的，等你呈给新帝，他再反过来指证你伪造证据，到时候你更是百口莫辩。”
“我知道！”风离痕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坚定，“但我没有别的选择了。假证据也好，真证据也罢，我总要去看看。万一那是真的呢？万一能救出新帝的暗卫，让他们指证楚吟之呢？季司深，我不能因为怕假，就放弃可能的真。”
季司深看着他，突然想起在边关的时候。那时候风离痕刚从法场被救出来，重伤昏迷，醒来后一句话不说，眼神空洞得像没有灵魂。是他每天带风离痕看边关的落日，看士卒操练，一点点把他从绝望里拉回来。那时候的风离痕，虽然沉默，却还听得进劝告，可现在，仇恨和急切像一层壳，把他裹了起来，连他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你变了。”季司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落寞，“以前你还会听我分析，会考虑利弊，可现在，你眼里只有仇恨，只有‘必须做到’，没有‘能不能做’。离痕，你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风离痕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季司深落寞的眼神，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却还是硬着心肠说：“我没变，我只是不能再等了。季司深，如果你不愿意帮我，就当我没说过。”
“我不是不愿意帮你！”季司深终于忍不住，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怒意，“我是怕你死！你以为我不想帮你查真相吗？你以为我不想为风家平反吗？可我更不想失去你！离痕，在你心里，是不是只有真相和仇恨最重要，其他的都可以不管？包括我的担心，包括我们之间的……”
他没有说下去，但风离痕知道他想说什么。他的心里泛起一阵愧疚，却很快被急切压了下去：“季司深，对不起，我知道你担心我。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等我查到真相，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交代？”季司深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如果连命都没了，还有什么交代可言？风离痕，我不会让你去的。那个据点太危险，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你拦不住我。”风离痕转过身，重新看向地图，声音冷了下来，“今晚三更，我会去据点。你要是想拦我，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朋友。”
这句话像一把刀，轻轻划在季司深心上。他看着风离痕的背影，那个曾经需要他保护、会听他劝告的背影，现在却变得如此陌生而坚硬。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奈：“你非要去，是吗？”
风离痕没有回头，只是点了点头：“是。”
季司深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好，我不拦你。但我有条件——你必须带上我的人，由我的副将带队，从密道进去，你只能在后面指挥，不能亲自冲进去。一旦有任何危险，立刻撤退，不能恋战。”
风离痕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想到季司深最终还是妥协了。他转过身，看着季司深，眼神里有一丝愧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谢谢你，季司深。”
“别谢我。”季司深别过脸，不去看他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生硬，“我不是为了帮你，我是怕你死了，没人给风家平反，没人还季某一个当年在边关救下你的理由。”
说完，他转身走向门口，走到门口时，又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声音低沉地说：“我会让副将准备好，三更在据点后门的巷口等你。你……自己保重。”
说完，他推开门，走进了外面的秋雨中，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衣袍，却没能浇灭他心里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风离痕站在原地，看着季司深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闷又疼。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重，知道季司深是真心为他好，可他没有别的选择。真相就在眼前，他不能放弃，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必须走下去。
他拿起桌上的金疮药，笨拙地给自己胳膊上的伤口涂药。药粉碰到伤口，传来一阵刺痛，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地图上的那个红点，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叩声，暗线的头领匆匆走进来，神色慌张：“风大人，不好了！我们派去监视楚吟之据点的人，被发现了，尸体刚在城外的乱葬岗找到，手里还攥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再查，下一个就是你’！”
风离痕的心猛地一沉，楚吟之这是在警告他，也是在挑衅。他攥紧拳头，眼神里的寒意更浓：“知道了。你让兄弟们小心，继续监视，有任何动静，立刻汇报。”
暗线头领应了一声，转身离开。议事房里又只剩下风离痕一个人，烛火摇曳，映着他孤单的身影。他知道，今晚的行动，只会比他想象中更危险，可他没有退路，只能一往无前。
他走到地图前，指尖再次按在那个红点上，轻声自语：“爹，娘，等着我，我一定会查到真相，为风家平反，绝不会让你们白白牺牲。”
窗外的秋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像是在为今晚的冒险奏响序曲。议事房里的烛火，在风雨中顽强地燃烧着，就像风离痕心中那不灭的执念，哪怕前方充满危险，哪怕与最信任的人产生了裂痕，他也绝不会停下脚步。
而此刻的楚吟之王府书房里，楚吟之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雨景，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那是当年风离痕落在江南客栈的，他一首带在身边。亲信走进来，躬身道：“摄政王，风离痕那边有动静了，他打算今晚三更，从密道偷袭据点。”
楚吟之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容，眼神里有一丝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知道了。让据点的人做好准备，不要伤他性命，只要把他逼退就行。另外，把那封‘假证据’放在密道的暗格里，让他能‘顺利’找到。”
“是，摄政王。”亲信躬身退下。
楚吟之看着手中的玉佩，轻声自语：“离痕，别怪我。只有让你拿到‘证据’，你才能暂时安全，才能继续查下去。等时机成熟，我一定会把所有真相都告诉你，一定会还风家一个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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