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司深的尸体被抬走时，风离痕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坐在宫墙下的血渍里。深秋的冷雪不知何时落了下来，一片一片粘在他的发梢和染血的长衫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地面上那摊逐渐凝固的暗红——那是季司深最后为他挡箭时，溅在地上的血。
“离痕，先回殿里吧，雪会冻坏你的。”楚吟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刚处理完新帝余党，身上还穿着未及换下的朝服，明黄的丝线在残雪微光里泛着冷硬的光，却暖不了半分此刻的死寂。
风离痕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雪，那触感像极了季司深在边关时，为他暖手后残留的温度。他突然笑了，笑声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混着寒风散在空气里：“他说过，要陪我看边关的雪……现在雪下了，他却不在了。”
楚吟之的脚步顿在原地，心脏像是被雪冻住，又被风离痕的笑声狠狠攥碎。他知道，季司深的死，把风离痕心里最后一点光也掐灭了。他想上前扶他，手伸到半空却又收回——风离痕刚才看他的眼神，里面积满了死寂的冰，比这深秋的雪还要冷。
“来人。”楚吟之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把风大人送回长乐宫，好生照看，不许他受半分委屈。”
两名宫女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想扶起风离痕，却被他猛地甩开。风离痕踉跄着站起身，踽踽独行地向长乐宫走去，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枯叶。雪越下越大，很快就盖住了他脚下的血迹，却盖不住他身上散发出的绝望。
楚吟之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宫墙拐角，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袖角。他赢了，赢了新帝，赢了江山，甚至即将为风家平反，可他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要输得彻底——他永远失去了那个会对他笑、会和他争、会在他布局时默默递上一杯热茶的风离痕。
三日后，楚吟之登基为帝，改元“永熙”。登基大典办得极尽奢华，满朝文武跪拜高呼“吾皇万岁”，金銮殿上的龙涎香袅袅升起，却驱不散楚吟之心里的空寂。他看向殿下的空位——那是他为风离痕留的，却始终空着。
长乐宫里，风离痕坐在窗前的榻上，手里攥着一块褪色的青布碎片——那是季司深在边关时，为他挡箭的披风上撕下来的。窗外的雪还在下，落满了庭院里的梅枝，他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宫女送来的饭菜热了又凉，凉了又热，最终还是原封不动地撤了下去。
“风大人，陛下让奴婢给您送来了暖炉。”宫女轻手轻脚地把暖炉放在榻边，小心翼翼地开口，“今日是陛下登基大典，您……要不要去看看？”
风离痕没有说话，只是把那块青布碎片攥得更紧，指节泛白。登基大典，他曾幻想过无数次——如果风家没有被诬陷，如果季司深没有死，他或许会站在楚吟之身边，看着他接过传国玉玺，看着他开创一个盛世。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笑话。
宫女见他不应，也不敢多言，悄悄退了出去。殿门关上的瞬间，风离痕终于动了动。他缓缓抬起手，把那块青布碎片贴在脸颊上，冰凉的布料上似乎还残留着季司深的体温。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滴在青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季司深，”他的声音轻得像梦呓，“我好想你……他们都骗我，说只要平反了，一切就会好起来……可你不在了，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殿外传来脚步声，楚吟之推门走了进来。他脱下沾满风雪的龙袍，只穿着一件月白里衣，走到榻边。看到风离痕手里的青布碎片，他的眼神暗了暗，声音放得极轻：“离痕，我知道你难过，可你不能一首这样。季司深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风离痕终于抬起头，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焦点。他看着楚吟之，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你赢了，陛下。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江山，你可以为所欲为了。”
“我不是为了江山！”楚吟之的声音陡然提高，又很快放低，带着一丝恳求，“离痕，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把你卷进来，不该让季司深出事。你骂我也好，恨我也好，别这样对自己，好不好？”
风离痕没有回答，只是重新低下头，把脸埋在青布碎片里。楚吟之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想上前抱住他，却又怕惊扰了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蜷缩在榻上，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离痕，”楚吟之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风家的平反诏书我己经拟好了，明日就会昭告天下。你父亲的冤屈，很快就会洗清了。”
“洗清了又能怎么样？”风离痕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我父亲死了，我兄长死了，季司深也死了……他们能活过来吗？”
楚吟之沉默了。他知道，风离痕说的是对的。平反诏书能洗清冤屈，却换不回死去的人，换不回风离痕心里的光。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风离痕一点点被绝望吞噬，却无能为力。
“陛下，”风离痕突然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死寂，却多了一丝冰冷的决绝，“你把我软禁在这里，是怕我报复你吗？”
“我不是软禁你！”楚吟之急忙解释，“我只是想保护你，现在朝堂上还有很多新帝的余党，我怕他们会伤害你。”
“保护我？”风离痕笑了，笑声里满是嘲讽，“陛下的保护，就是把我关在这华丽的牢笼里，让我看着你享受用我们的命换来的江山吗？”
楚吟之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他知道，无论他怎么解释，风离痕都不会相信。季司深的死，像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把所有的信任和情谊都隔在了对岸。
风离痕重新低下头，不再说话。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的风雪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楚吟之站在榻边，看着他蜷缩的背影，心里满是无力和愧疚。他知道，从季司深倒下的那一刻起，风离痕的心就己经成了灰烬，再也燃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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