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骧。”
还是马皇后先回过神来，她靠在床头，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你这话……从何说起？”
“为何说那陈延，是方外神人？”
毛骧依旧跪在地上，但头己经抬了起来，那张常年没有表情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认真。
“回皇后娘娘。”
“因为臣在陈先生的身上，看到了一种……气度。”
“气度？”
朱元璋皱起了眉头，有点不信。
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能有什么气度？
毛骧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是的，陛下，是一种臣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见过的气度。”
“他对待任何人，都像是在对待一个……普通人。”
“无论是街边的贩夫走卒，还是朝廷的三品大员，在他眼里，似乎……没什么区别。”
为了让皇帝和皇后明白，毛骧立刻举了个例子。
“前些日子，应天府尹高弘文大人，曾因公务去找过陈先生。”
“高大人乃是三品大员，寻常百姓见了，哪个不是战战兢兢，跪地叩拜？”
“可陈先生呢？”
“他当时见了高大人，眼皮都没抬，首接问高大人有什么事。”
“自始至终，未曾行礼。”
听到这里，马皇后的眉头微微蹙起。
“哦？”
“那……会不会是他生性倨傲，目中无人？”
这可不是个好品质。
“回娘娘，并非倨傲。”
毛骧立刻摇头，语气十分肯定。
“臣当时就在暗中观察，陈先生的眼神里，没有半分的轻蔑或者不屑。”
“他就好像……真的觉得，一个三品大员和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毛骧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补充道。
“后来臣还听他自己嘟囔了一句。”
“他说，‘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嘛，有啥好怕的’。”
“噗嗤。”
马皇后一个没忍住，竟然笑了出来。
这话，糙是糙了点，但理儿好像……也没错？
她又好奇地问道：“那依你所见，这个陈延……是出身哪家勋贵？还是说……家境贫寒？”
在她看来，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顶级勋贵之家养出的不懂事的小少爷，不知天高地厚。
要么就是赤脚不怕穿鞋的，穷苦人家出身，反而无所畏惧。
“回娘娘。”
毛骧再次摇头。
“都不是。”
“嗯？”
这下连马皇后都糊涂了。
朱元璋的耐心显然己经耗尽了。
他一拍床沿，瞪着毛骧喝道：“都不是？！”
“那你在这儿跟咱绕什么圈子！”
“给咱说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毛骧被皇帝吼得身子一颤，但还是硬着头皮，快速地解释起来。
“陛下息怒！”
“臣之所以说都不是，是因为……勋贵之家，养不出他那份洒脱。”
“公侯伯爵的子。”
“哪个不是从小被规矩束缚着，言行举止都有定数，绝不可能像他那般随心所欲。”
“而贫民之家，也养不出他那份恬淡。”
“穷苦人家的孩子，眼中多是对生活的愁苦和对权贵的敬畏，可陈先生眼中，只有平静。”
毛骧越说，眼神越亮，仿佛自己也沉浸在了那种奇妙的感受中。
“陛下，娘娘，您二位知道他给臣一种什么感觉吗？”
“他就像是……”
“就像是话本里写的那种世外高人，突然来了兴致，跑到这凡尘俗世来游戏人间一般！”
“他看什么都新奇，但看什么又都……不在意。”
游戏人间？
世外高人？
朱元璋咀嚼着这几个字，脸色变幻不定。
这时，马皇后忽然转过头，看向了朱元璋。
“重八。”
“那他……对你呢？”
“他见你的时候，是什么态度？”
“咱……”
朱元璋一下子被问住了。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
他跟自己说话，从来都是“你你你”的，半点敬称都没有。
甚至……
朱元璋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他想起来了，为了那个牛痘之法，为了天下千千万万的孩童。
自己，堂堂大明开国皇帝，还对着那小子，郑重其事地……长揖及地，行了一拜！
当时他没觉得有什么。
可现在回想起来，朱元璋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好家伙！
咱拜你，你小子就那么心安理得地受了？连推辞一下都没有？
这天底下，除了爹娘和天地，谁受得起咱朱元璋一拜！
可偏偏，陈延那小子，就那么受了。
他脸上没有半分的诚惶诚恐，反而是一副“你早该如此”的淡然模样。
“这小子……”
朱元璋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咱真他娘的看不透他！”
看到皇帝这副又气又想不通的模样，毛骧知道，自己的判断得到了印证。
他立刻趁热打铁，又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陛下，皇后娘娘，还有一事，臣觉得……更为离奇。”
“说！”朱元璋没好气地道。
“前几日，臣奉命‘陪同’陈先生在应天府内闲逛。”
毛骧特意加重了“陪同”二字。
“我们逛到了莫愁湖。”
朱元璋眼皮一跳。
莫愁湖，那可是他赐给魏国公徐达的私家园林，风景秀丽，冠绝金陵。
“陈先生绕着湖走了一圈，似乎很是喜欢。”
毛骧说到这里，偷偷看了一眼朱元璋的脸色，才继续道。
“然后……他忽然问臣。”
“这湖……能不能买下来？”
“什么？！”
朱元璋噌地一下，差点从床边跳起来！
他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想买莫愁湖？！”
“他知不知道那是咱赐给徐达的？！”
“好大的口气！他一个黄口小儿，哪来的胆子说这种浑话！”
“真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
朱元璋气得吹胡子瞪眼。
在他看来，这己经不是狂妄了，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买下皇帝御赐给开国第一功臣的园林？
你想干什么？你想打咱和徐达的脸吗？！
然而，面对暴怒的朱元璋，毛骧却异常平静。
他等到皇帝骂完了，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陛下息怒。”
“臣起初，也以为陈先生是在夸夸其谈，说笑罢了。”
毛骧微微停顿了一下，吊足了胃口，才投下了真正的炸弹。
“可是后来臣才发现……”
“陈先生他，或许……是真的买得起。”
“臣派人估算过，他手上能动用的银子，至少……有几十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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