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的京城，空气里己经带着刺骨的寒意。将军府的西跨院，门窗紧闭，却依旧挡不住从缝隙里钻进来的冷风。花绾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一身大红的嫁衣，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原本清澈的眼眸，此刻却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
“小姐，时辰快到了。”贴身丫鬟春桃站在一旁，声音带着哽咽，手里捧着的凤冠，此刻却像有千斤重。
花绾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伸出手，让春桃为她戴上凤冠。凤冠上的珍珠流苏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眉眼，也遮住了她眼底最后一丝不舍。她要嫁的，是西域的可汗，一个年过半百、性情暴戾的男人。这场和亲，是皇帝为了稳定边境局势定下的，将军府无法拒绝，而她，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彻底离开京城，离开那个让她爱恨交织的人。
“春桃，”花绾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决绝，“我梳妆台上那盒绣线，你帮我烧了吧。”
那盒绣线，是她母亲留下的，也是她唯一的念想。可里面，还藏着一枚未绣完的平安符——是她当初为清心绣的，只绣了一半，就因为前世记忆的苏醒而搁置。现在，她要彻底告别过去，这枚平安符，也该随着她的念想一起，化为灰烬。
春桃眼眶一红，点了点头，转身去处理绣线。房间里只剩下花绾一人，她看着铜镜里的嫁衣，突然想起前世，她也是这样穿着大红的嫁衣，等着清心来救她。可这一世，她知道，不会有人来了。
“清心，再见了。”她对着铜镜里的自己轻声说，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滴在嫁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很快又被冷风吹干，仿佛从未存在过。
与此同时，京城外的一座破庙里，清心正盘膝打坐。自从那日在乱葬岗与“花绾”（媚儿）交手后，他就因邪念的黑气侵入心神，加上旧伤复发，修为大损，只能暂时在这里调息。他还在寻找花绾，却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己经穿上嫁衣，准备远嫁异域。
“清心大师！”一个穿着青色布衫的少年冲进破庙，正是之前给花绾送信的阿福。他跑得气喘吁吁，脸色苍白，“不好了！大师，您快去看看吧！花绾小姐……花绾小姐今天要和亲，嫁给西域的可汗！送亲队伍己经快到渡口了！”
“你说什么？”清心猛地睁开眼，身体瞬间僵住。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亲？嫁给西域可汗？这不可能！绾绾她绝不会同意的！”
“是真的！”阿福急得跺脚，“我听将军府的人说，这是皇帝下的圣旨，将军府不敢违抗！送亲队伍己经出发了，您快去追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清心没有再说话，只是猛地站起身，不顾身体的不适，抓起放在一旁的禅杖，就朝着渡口的方向冲去。他的脚步踉跄，胸口的旧伤因为剧烈的运动而隐隐作痛，可他却丝毫不敢停下——他不能让花绾嫁给别人，不能让她再受一点委屈。
他跑了一路，衣服被冷风刮得猎猎作响，头发也散乱地贴在脸上。他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花绾的模样，想起她笑起来时的眉眼，想起她生气时的模样，想起她为他绣平安符时的认真——他绝不能失去她！
终于，在渡口不远处，他看到了那支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红色的旗帜在寒风中飘扬，队伍中央的马车，装饰华丽，却像一个巨大的牢笼，将他的希望牢牢困住。
“绾绾！”清心嘶吼着冲过去，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你下来！我不准你嫁给他！你跟我走！”
送亲队伍的士兵立刻围了上来，手中的长枪对准了清心。“大胆狂徒！竟敢阻拦送亲队伍，找死！”
“让开！”清心挥动禅杖，佛光瞬间爆发，将士兵们逼退。他的修为虽然大损，但此刻为了花绾，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冲到马车前，一把抓住马车的缰绳，对着车内喊道：“绾绾，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出来，我们有话好好说！你不能嫁给别人！”
马车的帘子缓缓拉开，花绾坐在里面，一身大红的嫁衣，凤冠霞帔，却脸色苍白。她看着车外的清心，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清心，你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绾绾，跟我走！”清心的声音带着哽咽，“我知道之前是我错了，我不该误会你，不该错认替身，不该让你受委屈。你跟我走，我会弥补你，我会……”
“弥补？”花绾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怎么弥补？弥补我前世被你用佛光撕裂的魂魄？弥补我今生被你当成替身的屈辱？还是弥补我现在……不得不嫁给一个陌生人的无奈？”
她的话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扎进清心的心里。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怎么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她说的，全是事实，全是他造成的伤害。
“清心，你太天真了。”花绾继续说，眼神里满是绝望，“你以为，你一句‘错了’，就能让一切回到过去吗？你以为，你所谓的‘弥补’，就能让我忘记所有的痛苦吗？你不能。”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嫁衣上的刺绣，声音变得愈发冰冷：“这场和亲，是我自己愿意的。我嫁给可汗，至少能让将军府平安，能让边境的百姓少受战乱之苦。而你，清心，你能给我什么？你能给我一个安稳的家吗？你能接受我这个‘妖’的身份吗？你不能。”
“我能！”清心急切地说，“我能给你安稳的家，我能接受你的一切！我可以还俗，我可以放弃佛道，我可以……”
“你不能。”花绾再次打断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你骨子里的‘佛性’，不允许你接受一个‘妖’。你之前的寻找和愧疚，不过是因为你怕我的存在，影响你的道心罢了。清心，你醒醒吧，我们之间，早就完了。”
她说着，缓缓拔出腰间的匕首，抵在自己的颈间。锋利的匕首划破了皮肤，渗出一丝鲜红的血迹，在白色的衣领上格外刺眼。
“清心，你若再阻拦，我便立刻死在你面前。”她的声音决绝，没有一丝犹豫，“我死了，和亲的事自然告吹，将军府会被治罪，边境也会再次陷入战乱。你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清心的身体猛地一僵，看着花绾颈间的匕首，看着她决绝的眼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知道，花绾说到做到，她真的会为了将军府，为了边境的百姓，牺牲自己。
“你……你这是何苦？”他的声音带着哽咽，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
“不苦。”花绾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释然，“至少这样，我能做一件有意义的事，不像以前，只是一个被你利用、被你抛弃的‘妖’。”
她放下匕首，对着车夫说：“开车吧，别耽误了时辰。”
车夫犹豫地看了看清心，又看了看花绾，最终还是扬起了马鞭。马车缓缓启动，朝着渡口的方向驶去。
清心站在原地，看着马车逐渐远去，看着那抹红色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渡口的雾色中。他想追上去，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挪不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他最想保护的人，离他越来越远，嫁给了别人。
“绾绾……”他喃喃地喊着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胸口的旧伤突然爆发，他猛地咳了起来，一口鲜血吐在地上，染红了身下的枯草。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最终无力地倒在地上。渡口的冷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枯叶，也卷起他的绝望和痛苦。他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失去她了。
马车里，花绾靠在车壁上，看着窗外逐渐模糊的景色，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颈间的伤口，那里还残留着匕首的凉意，也残留着她对清心最后的念想。
“清心，对不起。”她轻声说，“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让我们都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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