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迅速浸染了苏州城外的丘陵。阿绣和芸娘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密林中穿行，荆棘刮破了衣裙，的皮肤上添了一道道血痕。身后，锦衣卫的火把光芒如同嗜血的兽瞳，在林木间闪烁不定，呼喝声与犬吠声由远及近，紧紧咬住她们逃亡的轨迹。
“不能停……往高处走，找岩洞！”芸娘气息急促，却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冷静。她曾是“影舞者”，山林夜奔、匿迹潜形是看家本领。此刻，她拉着体力近乎透支的阿绣，凭借微弱的星光和记忆中的地形图，向着山林深处一处可能的藏身点奔去。
阿绣的肺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从未经历过如此强度的逃亡，恐惧和疲惫几乎要将她吞噬。但一想到弟弟苏衡那声模糊的“阿姐”，一想到沈公子（朱允炆）和陈老还在苦苦支撑，一股莫名的力量又从心底涌起。她咬紧牙关，拼命跟上芸娘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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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刑讯室。
张信并未从陈玄脸上看到预期的崩溃，这让他有些意外，也更加警惕。这个老家伙的心志，比他想象的更为坚韧。他决定换一种方式。
“陈玄，你不为自己想，也不为阿绣想，难道……也不为北方那个刚刚有点起色的孩子想想吗？”张信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缓慢而阴冷。
陈玄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光芒：“你……你知道什么？！”
张信满意地笑了：“本王不仅知道苏衡还活着，还知道他开始能认人、能说话了。多不容易啊，从一个人人可欺的‘赵官奴’，慢慢变回苏文璟的公子。你说，若是让他再次落入汉王手中，或者……让他知道，他唯一的姐姐因为你的顽固而惨死，他会不会……彻底疯掉？”
这番话，精准地刺中了陈玄心中最柔软、也最愧疚的角落。保护建文血脉是他的使命，但苏家姐弟的悲剧，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他们这些旧臣的“忠义”而加剧。苏衡那孩子，是无辜的。
陈玄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他死死地盯着张信，仿佛要用目光将其撕碎。
张信知道，火候到了。他放缓语气，带着一丝诱惑：“告诉本王真相，指认幕后之人。本王以锦衣卫指挥使的荣誉担保，可奏请皇上，赦免苏衡，甚至……可以安排他们姐弟隐姓埋名，远走高飞。用你一条老命，换两个年轻人的生路，这笔交易，不亏。”
巨大的心理冲击和看似可行的承诺，如同重锤，反复敲击着陈玄早己布满裂痕的心理防线。他低下头，散乱的白发遮住了脸，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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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中，阿绣和芸娘终于找到了一个被藤蔓遮掩的狭窄岩缝。两人挤了进去，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岩缝深处勉强可以容身，阴冷潮湿，但总算隔绝了外面的追捕声。
阿绣瘫坐在地，浑身脱力。芸娘则警惕地守在入口处，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火把的光芒和犬吠声似乎渐渐转向了另一个方向，看来暂时甩掉了追兵。
“芸姨……我们……能逃出去吗？”阿绣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
芸娘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却坚定：“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 她顿了顿，补充道，“记住，绣儿，无论发生什么，活下去。你活着，苏衡才有希望，沈公子的坚持才有意义。”
阿绣默默点头，泪水混合着汗水与血水滑落。她从怀中掏出那枚磨得光滑的顶针，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能从这冰冷的金属上汲取到母亲和弟弟给予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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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讯室内，陈玄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的挣扎，终于缓缓抬起头，脸上是一种混合着绝望、释然和某种决绝的复杂神情。
“好……我说……”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无法辨认。
张信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示意记录文书准备。
“指使我的人……是……”陈玄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越来越低。
张信不由自主地向前倾身，想要听清楚。
就在这一刹那，陈玄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头撞向身旁的石壁！
“砰”的一声闷响，鲜血顿时从他额头涌出，染红了花白的须发。他软软地垂下了头，人事不省。
“大人！”高礼惊呼上前查看。
张信脸色铁青，他没想到陈玄会用如此惨烈的方式中断审讯！是宁死不屈？还是……在用苦肉计，为外界争取时间？
“叫大夫！不能让他死了！”张信咬牙切齿。陈玄这一撞，非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让局面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他感觉自己仿佛在和一个无形的影子搏斗，每一次看似接近真相，都会被引入更深的迷雾。
狱卒慌乱地去请大夫。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陈玄那满是血污、看似无意识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在地面的尘土中，划下了一个残缺的、只有特定人才能看懂的符号——那代表着“饵己吞，速决”。
他用自残的代价，既暂时抵御了张信的心理攻势，又向外传递了最后的讯息：张信己经深信不疑地吞下了指向宫廷的毒饵，外面的行动，必须加快速度了！
山林深处，岩缝中的阿绣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逝去。她不安地望向苏州城的方向，夜色深沉，什么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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