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最后一缕光隐没在山坳后，夜色像墨汁似的，顺着破庙的断墙漫进来。逃荒队伍走了整整一天，每个人都累得骨头像散了架，好不容易在山脚下找到这座废弃的土地庙，不等苏清颜安排，就各自找了角落蜷缩下来，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
庙不大，墙体塌了半边，屋顶漏着天，风裹着尘土从破洞里灌进来，“呜呜” 地响，像有人在哭。地面上满是碎石和枯草，苏清颜帮春桃扫出一小块干净的地方，把两人仅有的一块破布铺在上面，又将装野菜的布包紧紧抱在怀里 —— 这是她们今天在坡上采的马齿苋和灰菜，用泉水洗干净晾了半天，虽然还带着点潮气，却足足装了小半布包，够她们俩吃两顿，要是省着点，还能分些给张大爷这样的老人。
“小姐，这庙里好冷啊。” 春桃往苏清颜身边挤了挤，小脸冻得发白。白天被刘三抢饼子又受了惊，她此刻眼皮打架，却总觉得心里发慌，不敢深睡。
苏清颜把布包往两人中间挪了挪，又将自己的外袍披在春桃肩上：“忍忍，等天亮了我们找些干草，就能暖和点了。” 她其实也累得够呛，脚心的水泡磨破了，每走一步都疼，可自从刘三抢粮的事之后，她总不敢睡得太沉 —— 这支队伍里虽然大多是老实人，可饿极了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们的野菜虽然不多，却是救命的东西，绝不能丢。
周围渐渐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有的粗重，有的微弱，混着庙外的风声，倒成了一种奇怪的催眠曲。春桃靠在苏清颜的胳膊上，终于抵不住困意，慢慢闭上了眼睛，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苏清颜却还睁着眼睛，借着从破洞漏进来的星光，打量着庙里的动静 —— 张大爷在不远处的神龛旁坐着，头一点一点的，也快睡着了；阿木靠在墙边，怀里抱着捡来的木棍，大概是怕有野兽；刘三则缩在最角落，背对着大家，不知道是睡了还是醒着，白天被踹的膝盖似乎还没好，偶尔会动一下。
苏清颜盯了一会儿，眼皮也开始发沉。她打了个哈欠，刚要闭上眼睛，突然听见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 不是队员翻身的响动，而是有人踮着脚，慢慢朝着她们这边挪过来。
她瞬间清醒过来，屏住呼吸，假装还在睡觉，眼角的余光却紧紧盯着那个方向。只见一个黑影从暗处挪出来，身形不高，穿着破烂的灰布衣裳，头发乱糟糟地挡着脸，看不清模样。那人走得极轻，每走一步都要顿一下，似乎在确认大家有没有醒。
苏清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 这人是冲她们的野菜来的！她悄悄摸了摸身边的地面，指尖触到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冰凉粗糙，她赶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黑影越来越近，离她们只有两步远的时候，停了下来。苏清颜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吞咽口水的声音 —— 显然是饿坏了，眼睛首勾勾地盯着她怀里的布包。
过了一会儿，黑影见没人醒，慢慢伸出手，朝着布包探过来。他的手指又瘦又黑，指甲缝里满是泥，离布包只有一寸远的时候，苏清颜突然睁开眼睛，手里的石头朝着黑影的胳膊狠狠砸了过去！
“咚！” 石头砸在肉上，发出一声闷响。黑影 “唔” 地一声闷哼，疼得缩回手，转身就要往暗处跑。
“谁？！” 苏清颜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的人惊醒。
春桃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睛，看到黑影要跑，吓得赶紧捂住嘴，小声说：“小姐…… 是、是偷菜的？”
张大爷最先醒过来，他摸起身边的拐杖，朝着黑影的方向喊：“站住！别跑！” 阿木也醒了，抱着木棍就冲了过去，挡住了黑影的去路。
庙外的风声似乎停了一瞬，其他队员也陆续醒过来，有的摸起身边的石头，有的举着火折子 —— 火折子是白天阿木捡的干草做的，虽然光很弱，却足够照亮黑影的脸。
苏清颜也站起身，走到黑影面前，借着微弱的火光一看，不由得皱了皱眉 —— 这人不是队伍里的，看穿着像是单独逃荒的，脸上满是灰尘，嘴唇干裂，胳膊上被石头砸中的地方己经红了一片，正疼得首咧嘴。
“你是谁？为什么要偷我们的野菜？” 苏清颜盯着他，语气里带着警惕。
黑影低着头，不敢看她，声音沙哑地说：“我…… 我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看到你们有野菜，就、就想拿点……”
“没吃东西就能偷别人的东西？” 阿木生气地说，“我们的野菜也是好不容易采来的，大家都快饿死了，你凭什么偷？”
周围的人也纷纷指责起来：“就是！自己不会采吗？偷别人的算什么本事！” “说不定是故意跟着我们的，想抢我们的东西！”
黑影被说得头更低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混着灰尘，在脸上冲出两道白印：“我、我采过，可我分不清哪些能吃，采到的都是毒草，差点死了…… 我真的太饿了，再不吃东西，就要饿死了……”
苏清颜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也有点软。这人虽然偷东西不对，可也是个可怜人，在这逃荒路上，饿肚子的滋味她太清楚了。她转头看了看张大爷，张大爷也叹了口气，对她说：“清颜姑娘，你看这事……”
苏清颜想了想，走到布包旁，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一小把野菜，递到黑影面前：“这些给你，够你吃一顿了。但我告诉你，偷东西是不对的，要是你愿意跟着我们，明天跟大家一起采野菜，我们可以分你点吃的，要是你还想偷，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黑影愣了一下，接过野菜，眼泪掉得更凶了，对着苏清颜连连鞠躬：“谢谢姑娘！谢谢姑娘！我再也不偷了！我愿意跟着你们，我能干活，我能帮大家扛东西！”
“行了，” 苏清颜摆了摆手，“今晚你就跟大家一起睡吧，明天早上跟我们一起走。”
黑影连忙点头，找了个角落坐下，小心翼翼地把野菜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宝贝。
周围的人见苏清颜放了他，也没再多说什么，毕竟都是逃荒的，谁也不容易。阿木把木棍放下，对苏清颜说：“清颜姑娘，刚才多亏你反应快，不然我们的野菜就被偷了。”
“是啊，” 张大爷也走过来，“你这孩子，胆子大，心也细，要不是你，我们今晚的野菜就没了。”
苏清颜笑了笑，把石头放回地上：“我也是怕野菜丢了，大家没吃的。以后我们还是把吃的集中放在一起吧，派两个人轮流守着，这样更安全。”
“这个主意好！” 张大爷点头赞同，“我今晚可以守第一班，阿木年轻，守第二班，明天再换别人。”
阿木也连忙说：“好！我没问题！”
大家都同意这个办法，纷纷把自己剩下的一点吃的拿出来，集中放在神龛旁，由张大爷守着。苏清颜也把她们的布包放了过去，心里松了口气 —— 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再有人偷东西了。
回到春桃身边，苏清颜发现小姑娘还紧紧攥着她的衣角，脸色还有点白。她坐下来，把春桃搂进怀里，柔声问：“还怕吗？”
春桃点了点头，小声说：“刚才那个黑影过来的时候，我好怕…… 幸好小姐你反应快，不然我们的野菜就没了。”
“不怕了，” 苏清颜拍了拍她的背，“现在有张大爷和阿木守着，没人能偷我们的东西了。你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采野菜呢。”
春桃靠在苏清颜的怀里，感受着她的体温，心里渐渐安定下来，慢慢闭上了眼睛。苏清颜看着她的睡颜，又看了看神龛旁坐着的张大爷，还有不远处的阿木，心里暖暖的 —— 这支队伍，越来越像一个家了，大家互相帮衬，互相保护，再也不是之前那样各自为战。
庙外的风声又响了起来，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吓人，反而像是一种温柔的背景音。苏清颜靠在墙上，慢慢闭上了眼睛。她知道，明天还会有新的困难，可能会找不到更多的野菜，可能会遇到野兽，可能会有更恶劣的天气。可她不再害怕了 —— 她有春桃，有张大爷，有阿木，有队伍里所有的人，她们是一家人，只要团结在一起，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不知过了多久，苏清颜被阿木叫醒，该换班了。她揉了揉眼睛，走到神龛旁，接过张大爷递来的拐杖 —— 张大爷年纪大了，守了半夜，己经很辛苦了。她坐在张大爷刚才坐的地方，怀里抱着布包，借着星光看着庙里的人。大家都睡得很沉，脸上虽然还有疲惫，却少了之前的绝望，多了几分安心。
苏清颜笑了笑，心里更加坚定 —— 她一定要带着这支队伍，走出这片荒野，找到一个能安居乐业的地方，让大家再也不用饿肚子，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第一缕阳光从破洞漏进来，照在地上的碎石上，泛着微弱的光。苏清颜叫醒阿木，又叫醒大家，开始收拾东西。那个偷菜的黑影也主动过来帮忙，帮着大家捡干草，整理行李，脸上满是感激。
队伍重新出发，朝着南方走去。春桃走在苏清颜身边，手里拿着一小把野菜，时不时咬一口，脸上带着笑容。苏清颜看着她的样子，又看了看身边的队员，心里充满了希望 —— 只要她们不放弃，只要她们团结在一起，就一定能走到希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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