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图书馆的古籍文献阅览室，时间仿佛凝固了几个世纪。空气中漂浮着陈旧纸张和淡淡防虫药水的混合气味，光线从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缓慢舞动的尘埃。
凌岳坐在最角落的长桌前，面前堆放着厚厚一摞泛黄发脆的旧报纸合订本、行业年鉴和内部刊物。这些都是关于“红星第二精密仪器厂”（钟摆厂）的早期公开资料，是他以“研究本地工业史”为由，费了些周折才申请调阅出来的。
指尖划过粗糙的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凌岳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充满时代感的铅字标题和黑白照片：生产标兵表彰、技术革新喜报、劳模事迹报道…一切看起来都符合一个曾经辉煌过的国营大厂的标准叙事。
然而，随着时间线推移到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一些极其隐晦的痕迹开始浮现。
在一篇关于“圆满完成上级交付的重大专项任务”的报道中，只含糊地提到为“某重要部门”提供了“关键技术支持”，配图是几位厂领导与几名穿着没有单位标识的深色中山装的人员的合影，那些人的面容模糊，姿态拘谨。
在一份1982年的内部工作简报摘要里，提到组建了一个“第七特别车间”，实行“特殊管理制度”，生产计划“单独列报，不参与全厂考核”。
另一份八十年代中期的行业刊物广告栏上，钟摆厂刊登了一则极其简短的、招聘“特殊材料处理员”的启事，要求“政治可靠，背景清白，能适应封闭管理”，但没有说明具体工作内容。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散落在浩如烟海的常规报道中，如同投入湖面的几颗小石子，只激起微不足道的涟漪，很快就被遗忘。但在凌岳眼中，它们却勾勒出一个模糊却令人不安的轮廓：钟摆厂绝不仅仅是一家生产普通精密仪器的工厂，它曾在某个时期，深度涉足过一些高度敏感、需要严格保密的领域。
那些“特殊部门”的订单，“第七车间”的独立运转，“特殊材料”的处理…背后隐藏的是什么？是军工产品？是航天部件？还是其他更为隐秘的项目？
凌岳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扇紧闭的大门门前，透过锁孔窥见里面深邃的、未知的黑暗。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老秦的加密信息，只有简短的几个字：【赵志明失踪前最后一月通讯记录分析完毕，异常点己标记，发你加密邮箱。】
凌岳立刻合上眼前的年鉴，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连接上图书馆不稳定的公共网络，登录那个极少使用的秘密邮箱。
一份PDF文档静静地躺在收件箱里。他迅速下载打开。
那是老秦对赵志明失踪前所有通讯记录（通话、短信）的深度分析报告。大部分内容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聊或可疑的毒品交易暗语，符合他线人的身份。但老秦用红色高亮标出了几处异常。
在失踪前两周左右，赵志明与一个备注为“老K”的联系人通话频率显著增加。“老K”的身份未知，号码早己停机注销。通话内容无从得知，但时间点多在深夜。
最关键的是，在失踪前三天，赵志明曾用公用电话拨打过一个查询钟摆厂破产清算组联系方式的号码。
而在失踪前一天，他最后一条发出的短信，是给一个空号，内容只有两个莫名其妙的词：
【齿轮 还对得上吗？】
齿轮！
凌岳的瞳孔骤然收缩。
赵志明在失踪前，也在查钟摆厂！而且，他提到了“齿轮”！
这条短信像是最后一块拼图，轰然嵌入了凌岳心中的推理版图。
三年前，赵志明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可能接触到了与钟摆厂过去那些隐秘项目相关的信息，或者抓住了某个把柄。他试图用这个信息做点什么——或许是敲诈，或许是换取更大的好处——他联系了那个“老K”，并且去查了钟摆厂破产后的情况。他发出的那条短信“齿轮 还对得上吗？”，像是一句试探，也可能是一句威胁。
然后，他就消失了。
三年后，一个神秘的凶手出现，使用与钟摆厂时代密切相关的特殊染料和齿轮作为杀人仪式，挑选与钟摆厂有微弱关联的人下手。
这绝不是巧合！
当前的连环案，与三年前的线人失踪案，被一条无形的、名为“钟摆厂”的灰色锁链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赵志明调查的东西，或许就是凶手现在想要彻底掩盖、或者以此为基础进行复仇/清算的东西！
凌岳猛地靠向椅背，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攀升。
他发现，自己追查的不仅仅是一个连环杀手，更是一个被时光尘埃掩埋了多年的、可能牵扯极深的巨大秘密。这个秘密，在三年害死了一个线人，让一个刑警队长身败名裂，如今又再次浮出水面，用更血腥的方式索求着关注…或是灭口。
迷雾依旧浓重，但齿轮的轮廓己然显现。
它们冰冷，锈蚀，咬合着过去与现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推动着命运，走向未知的深渊。
凌岳深吸一口气，合上电脑，将面前的旧资料缓缓推開。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将更加危险。但他别无选择。
他必须知道，赵志明到底发现了什么。而沈铖在这个贯穿多年的迷局之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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