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监控仪的滴答声仿佛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吴永晖虚弱的叙述，己经撕开了“暗河”项目光鲜外表下的腐烂内核，但凌岳敏锐地感觉到，这仍非全部真相。那条黑暗的河流，似乎还有更深的支流，通往更隐秘的沼泽。
“吴工，”凌岳的声音放缓，但目光如炬，紧紧抓住老人涣散眼神中偶尔闪过的细微波动，“您刚才提到，资金和材料的审批异常顺利，有‘更高层面的安排’。在那个年代，能进行这种操作，绝不是一个两个人能办到的。厂里…是不是有一个专门负责处理这些‘特殊事务’的小团体？”
吴永晖的呼吸又是一滞，瞳孔微微收缩，显示出极度的抗拒和恐惧。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否认，但最终，对眼前警察的依赖（或者说对追杀者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他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
“…有…有的…”他声音气若游丝，仿佛怕被空气中无形的耳朵听了去，“他们…很隐蔽…但能量很大…像…像厂子里的影子…”
“他们是谁？”张伟忍不住追问。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具体是谁…”吴永晖艰难地摇头，“只知道…涉及到当时厂办的个别领导…财务科的实权人物…还有…还有负责与上级单位和特殊客户对接的少数几个人…他们形成了一个…看不见的圈子…很多事情，正常的流程走不通，通过他们…反而能很快解决…”
他的叙述零碎而混乱，充满了那个年代特有的模糊和隐晦，但凌岳和张伟都听明白了——在钟摆厂内部，确实存在一个利用“暗河”项目的绝密外壳和特殊渠道，进行灰色交易甚至非法勾当的利益小团体。
“项目的突然中止和那次‘意外事故’…”凌岳引导着他，“是不是也让这个小团体受到了冲击？他们的财路断了？”
吴永晖的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混杂着恐惧和一丝诡异的快意：“…是…也不是…‘暗河’停了…但他们…他们好像早就找好了别的…‘河道’…厂子后来效益越来越差…和他们脱不了干系…他们像蛀虫…早就掏空了根基…准备着后路…”
就在这时，凌岳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是老秦发来的加密信息，只有简短一句：【赵志明最后通话记录中，“老K”号码虽注销，但通过基站信号模糊定位，其活动区域与当年钟摆厂高层宿舍区及后期铖臻收购组临时办公点有重叠。】
凌岳的心脏猛地一跳！重叠区域！
他立刻将手机屏幕转向吴永晖，指着“钟摆厂高层宿舍区”几个字，压低声音：“吴工，这个小团体里的人，当年是不是大多住在这一片？厂里后来破产，资产被铖臻集团收购，当时负责对接的收购小组里，有没有…以前厂里的老人？或者说，和那个小团体有关联的人？”
吴永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那几个字，然后又猛地抬眼看着凌岳，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恍然大悟般的恐惧！
“你…你怎么知道…？！”他声音发颤，“当时收购组的副组长…就是…就是原来厂办的一个副主任…姓钱…叫钱…钱勇！对！钱勇！他…他后来好像还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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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中了凌岳！
不就是当年赵志明失踪案的现场负责人？那个指示陈久安法医忽略蓝色染料痕迹的钱科长？！
他竟然 later 加入了铖臻的收购组，并且成为了副组长？！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共鸣！
凌岳强压住内心的惊涛骇浪，身体前倾，声音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吴工，三年前，有没有一个叫赵志明的年轻人，可能通过某种渠道，比如…私下兜售厂里的废旧物资，或者打听旧事，接触过这个小团体，或者…这个钱勇？”
吴永晖被凌岳眼中迸发出的锐利光芒吓到了，他努力回忆着，眉头紧锁：“赵…志明？好像…好像有点印象…听说是个不太安分的小青年…倒腾些厂里淘汰下来的边角料…好像…好像有一次…他喝多了跟人吹牛…说捞到个大宝贝…是什么…老仪器里的‘金疙瘩’…还说什么…‘齿轮咬对了，能发大财’…”
齿轮！金疙瘩！
凌岳几乎可以肯定，赵志明当时倒腾废旧物资时，很可能无意中得到了一个残破的“暗河”编码器，或者至少是关键部件！他认出了那东西的价值（或者听人说起过），试图用它去敲诈那个隐藏在厂里的小团体成员，比如…当时可能还在位的钱勇！
而他发出的那条短信“齿轮还对得上吗？”，根本不是什么技术询问，而是一句黑话般的试探和威胁！
他想用那个“金疙瘩”，让命运的齿轮重新咬合，为自己搏一个富贵，却不知自己正在拧动一个足以将他碾得粉身碎骨的毁灭性开关！
“然后呢？！”凌岳急声追问，“他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后来就没什么消息了…”吴永晖茫然地摇摇头，“好像…好像没多久就听说…人不见了…大家都猜是倒腾东西得罪了道上的人…”
话说到这里，吴永晖自己也猛地醒悟过来，苍老的脸上血色尽失，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难道…难道他的失踪…不是意外？！是…是钱勇他们…？！”
病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案中案。
三年前的线人失踪案，根本不是什么毒品黑吃黑，而是因为赵志明无意中触碰了钟摆厂内部小团体利用“暗河”项目牟利的惊天秘密，被人灭口！
而现在的连环杀人案，凶手按照“暗河”名单清洗知情人，其根源，很可能也与这个并未随着钟摆厂破产而消失、反而可能借助铖臻收购改头换面继续存在的利益团体有关！
凌岳感到一阵冰冷的战栗席卷全身。
他一首追查的凶手，其背后隐藏的，可能是一个盘根错节、延续了数十年的庞大黑暗网络。
而沈铖，在这个网络中，又处于怎样的位置？
他是这个黑暗网络新的核心？
还是另一个…深陷其中的棋子？
真相的冰山，终于露出了狰狞的一角，其下的庞大与黑暗，远超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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