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吴永晖粗重而恐惧的喘息声和监护仪冰冷单调的滴答声。赵志明失踪的真相如同一个豁开的伤口，暴露出的不仅仅是三年前的一桩谋杀，更是一个寄生在钟摆厂体内数十年的毒瘤。
凌岳强压下心中的惊骇，思路却异常清晰起来。如果钱勇代表的是钟摆厂内部那个腐朽的利益小团体，那么，收购了钟摆厂、并且接纳了钱勇的沈铖，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吴工，”凌岳的声音低沉而稳定，试图将老人从巨大的恐惧中拉回现实，“钟摆厂破产后，铖臻集团收购了核心资产。当时的收购过程，您了解多少？沈铖…他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出现的？”
吴永晖的眼神依旧涣散，似乎还沉浸在“钱勇可能是杀人凶手”的冲击中。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努力将思绪拉回到更近的时空。
“铖…铖臻…沈铖…”他喃喃着这个名字，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混杂着疑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他…他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厂子宣布破产清算那段时间，乱得很…很多外面的大公司都来看过，但都嫌包袱重，技术落后，出价很低…清算组的人都很头疼…”
“后来…后来就是这个沈铖…当时还很年轻…但气场很强…他带来的团队…非常…非常专业…”吴永晖努力回忆着，“他们不像其他公司那样走马观花…他们首接就要最核心的技术档案目录、专利清单、还有…还有所有废弃项目和实验记录的销毁证明…”
凌岳和张伟交换了一个眼神。销毁证明？这太不寻常了！通常收购方只会关心有价值的资产，谁会去重点关注“销毁”了什么？
“当时负责接待和提供资料的…就是钱勇他们那个清算小组…”吴永晖继续道，语速渐渐快了一些，仿佛记忆的闸门被打开，“沈铖似乎…似乎对厂子过去的历史特别感兴趣…问了很多关于早期重点项目的问题…尤其是那些中途夭折的…”
“暗河？”凌岳敏锐地捕捉到关键。
吴永晖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恐惧更甚：“他…他甚至在一次非正式场合，私下问过我…问我还记不记得‘AH项目’的一些技术细节…他说他父亲以前也是搞精密仪器的，对这个传奇般的失败项目很感兴趣…”
“我当时吓坏了…根本不敢接话…那种事情哪能再提…”吴永晖的声音带着后怕，“但他好像…好像什么都知道了…看我的眼神…很深…”
“所以，沈铖从收购一开始，目标就非常明确？”凌岳追问，“他就是冲着‘暗河’来的？他想要那些本应被销毁的技术和资料？”
“不止是想要…”吴永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困惑的表情，“他…他给我的感觉是…他早就知道‘暗河’的存在，甚至可能比我们这些参与者知道得更多…他来的目的，不是探索，而是…而是接收和确认。”
“接收？”张伟皱紧眉头。
作者“飞越星空”推荐阅读《暗河之交》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对…接收…”吴永晖肯定道，“收购完成后，原来厂里那几个…那几个‘影子’一样的人，比如钱勇…非但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下岗，反而很快就在新成立的铖臻精密（由原钟摆厂核心资产重组而成）里得到了不错的职位…虽然没什么实权，但待遇很好…”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门外的人听见：“但是…很奇怪…他们变得…非常安静。以前在厂里那种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劲儿全没了…见了面都低着头走路…好像…好像很怕沈铖…”
“而且，沈铖很快就把原来的技术团队打散重组，派来了很多他自己的年轻工程师…我们这些老家伙，要么退休，要么就像我一样，挂个顾问的虚名，接触不到核心了…他好像…把过去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连同知道那些事的人，一起…封存起来了。”
凌岳的脑海中迅速勾勒出一幅图景：年轻的沈铖，带着某种不为人知的使命和深不可测的背景，精准地瞄准了濒死的钟摆厂。他不是来救活它，而是来接管它最深、最黑暗的秘密遗产。他用优厚的待遇和明确的权力界限，将钱勇等旧时代的“蛀虫”圈养起来，既利用他们熟悉历史的好处，又牢牢控制住他们，防止他们再滋生事端或将秘密外泄。
沈铖的出现，非但没有延续那个小团体的腐败，反而可能以一种更强硬、更高效的方式，终结了他们的为所欲为，将那些黑暗的过去，纳入了自己掌控的轨道。
他是那个小团体的新主人？
还是…他们的新囚徒？
亦或者，他本身就是那个小团体多年经营后，培育出的、来最终收割一切成果的…终极形态？
凌岳感到一阵寒意。沈铖的形象在他心中变得更加复杂难测。他不再是单纯的热心企业家或潜在的幕后黑手，而更像是一个深谙游戏规则、并且早早就在棋盘上落子的棋手。
他的入场，绝非偶然。
他从一开始，就目标明确地走向了这条“暗河”。
而现在，河水的突然泛滥，血腥的再次弥漫，是他的控制失效了？还是…这本就是他计划中的另一环？
吴永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回忆这些消耗了他最后的心力：“我知道的就这些了…他来了…过去的很多事情就慢慢停了…我也以为都结束了…真的…”
但他的颤抖的手指和苍白的脸色却表明，他内心深处知道，这一切从未真正结束。
暗河只是改道，流入了更深的黑暗。
而沈铖，就是那个掌握了新河道闸门的人。
凌岳站起身，看着病床上虚弱不堪的老人，心中没有丝毫轻松。
找到吴永晖，得到了关键证词，却也引出了一个更加强大、更加难以撼动的对手。
沈铖的入场，将整个案件提升到了另一个维度。接下来的较量，将不再是简单的追凶，而是一场关于过去、关于真相、关于巨大利益的深层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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