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那间临时用作“联合调查中心”的会议室里，气氛比停尸房还要冷上几分。
凌岳面前摊开着所有他能接触到的案件资料——现场照片、法医初步报告、物证清单、受害者背景调查。他看得极慢，指尖偶尔划过纸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仿佛能从中出被遗漏的真相。
沈铖带来的两名安保顾问——都是退伍军人出身，动作干练，神情倨傲——坐在稍远的位置，操作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滚动着数据流和地图信息。他们代表着铖臻集团的“资源共享”，高效，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距离感。
张伟站在中间，感觉自己像一块夹心饼干，努力调和着这怪异组合之间的无形壁垒。
“开始吧。”凌岳头也不抬，声音打破了沉默，“先去第一个现场。”
…
城西废弃工业区在白天看来更加破败荒凉。雨水冲刷后的泥泞还未干透，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铁锈和腐败物的气味。
警方拉的警戒线尚未撤除，在风中猎猎作响。
凌岳率先钻过警戒线，脚步踏在积水的地面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整个厂房内部。他没有理会沈铖的安保人员，而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时而蹲下，用手指丈量地面看不见的痕迹；时而抬头，凝视着屋顶破漏处投下的光柱，模拟着那天夜里的光线角度；他甚至走到那台巨大的冲压机旁，伸手摸了摸冰冷锈蚀的金属表面。
沈铖的安保负责人，一个名叫吴锋的前特警队员，则更关注宏观布局。他拿着平板电脑调出厂房的结构图，测量着出入口的距离、视野范围，计算着凶手可能的进出路线和观察点。他的方式更技术流，更依赖数据和逻辑推演。
“凶手对这里很熟悉。”凌岳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产生回音，“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熟悉。他知道哪个角落最隐蔽，知道哪台机器能挡住入口的视线，甚至知道…”他走到死者倒下的位置，用脚点了点地面，“这里的积水比其他地方深一点，但他并不在意。”
吴锋抬起头，皱了皱眉：“凌顾问的意思是？”
“他目的明确，从容不迫。他不是随机选择这里，这里是计划的一部分。”凌岳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摊积水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记得报告里提到张伟从这里取样了微量的蓝色颗粒。
他不动声色地蹲下身，假借系鞋带，用戴着手套的指尖，极其快速地在积水边缘一处不易察觉的泥缝里刮了一下，将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残留物蹭进一个微型证物袋，迅速塞回口袋。整个过程流畅自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
第二个现场，市中心的律师事务所。
这里的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纸张和灰尘的味道，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桌面那个用蓝色染料绘制的诡异符号己经被提取，但残留的淡淡痕迹依然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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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某种标记，或者…签名。”他低声道。
吴锋则在检查门窗和可能的入侵路线：“凶手技术老练，门锁没有暴力破坏痕迹，要么是技术开锁，要么是死者自己开门让他进来的。考虑到死亡时间在深夜，后者可能性更大。”
凌岳不置可否，他的注意力再次被那蓝色吸引。他凑近桌面，几乎将鼻尖贴上去，仔细观察着染料渗透进木质纹理的细微状态。
“这种染料…”他像是自言自语，“附着力和显色度都很特别。不像市面上常见的任何一种。”
吴锋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己经送去做成分分析了，结果出来之前，猜测没有意义。我们的数据库里也没有匹配的记录。”
凌岳首起身，没有反驳，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锐光。他记得这种蓝色，一定记得。只是记忆的闸门如同锈死，需要更强的冲击才能撬开。
…
整个过程中，沈铖并未亲自跟随。但他办公室的电脑屏幕上，正分屏显示着两个现场通过安保人员随身摄像头传回的实时画面（音频经过吴锋的过滤和摘要汇报）。他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着扶手，目光主要集中在凌岳身上。
他看着凌岳那种近乎偏执的专注，看着他不放过任何细微角落的勘察方式，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确实名不虚传…”沈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像是欣赏，又像是警惕。
…
勘察结束，回到市局会议室。
“有什么发现？”张伟迫不及待地问。
吴锋率先汇报，语气公事公办：“基于现场勘察和数据比对，初步判断凶手为男性，年龄在25-45岁之间，体力良好，可能具有机械相关知识或背景。对两个现场环境均有相当程度的了解，心思缜密，计划周详。建议重点排查与‘钟摆厂’有关联、具备上述特征、且心理评估显示可能有偏执或仪式化倾向的人员。”他的结论严谨，但缺乏惊喜。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凌岳。
凌岳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凶手不是在随机杀人，也不是在简单地传递信息。他是在‘完成’某种东西。齿轮，染料，符号…这些都是他拼图的一部分。他在按照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蓝图行动。”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场的人，最后若有似无地掠过吴锋正在记录的平板电脑，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另一端的人。
“至于他是为谁拼这张图…”凌岳的声音低沉下去，“也许是为了他自己扭曲的内心，也许…是为了某个在暗中欣赏的观众。”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凌岳没有再看那些报告，而是将那份取自第一个现场积水处的微量样本，悄悄握紧在手心。
齿轮，己经开始转动。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似乎也并未停止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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