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子的手指还指着那座矮岗楼，我顺着方向看去，岗楼窗口的灯影晃了一下，像是有人在里面走动。我没吭声，把终端慢慢抬起来，镜头对准窗口。屏上热成像刚亮，两个红点在狭小空间里来回移动，间隔十二分钟左右换一次位——双人轮岗，规律得很。
“稳了。”我低声说，“等下一波灯扫过来，就标记爆破点。”
话音没落，终端突然一震，屏幕闪出一行残字：**……太原……坂田……急行军……**
红光跳了两下，首接黑屏。
我心头一紧，手指猛按电源键，只弹出一行小字：“电量不足，系统休眠。”再按，没反应了。
“这波不亏？”我冷笑一声，把终端塞进怀里，“这波是真要寄。”
二狗子凑过来：“排长，咋了？”
“坂田改道了。”我盯着东方天际，“不去平型关了，奔太原。”
赵秀兰脸色一变：“那咱们这儿……”
“任务得缓。”我打断她，转头对小张说，“摩斯码本还在？”
小张点头，手死死压着本子，纸角都皱了。
“记下来：西线观察组，发现敌主力异动，路线变更，目标不明，重复，目标不明。发三遍，用老频率。”我顿了顿，“别提坂田，也别提太原，就说‘烟尘异常’。”
小张咬牙开始写，笔尖划得沙沙响。
我爬起身，猫腰贴着灌木往前挪了十米，踩上一处塌了半边的土坡。望远镜从挎包里掏出来，镜片有点雾，我哈了口气擦干净，对准远处公路。
路面安静，尘土未扬，可电线杆上的铁丝在抖——不是风，是地底传来的震动。这种震感我熟，机械化部队急行军才会这样，履带碾过地下管线，连三十米外都能感觉到。
十分钟前，我还盘算着怎么炸了这弹药库，让鬼子半个月补不上弹药。现在？这库炸了也就炸了，顶多疼三天。可要是太原丢了，晋北整个防线就得往后撤一百里，老百姓全得往山沟里钻。
“排长！”二狗子忽然低吼，“岗楼灯灭了！”
我回头一看，那盏昏黄的灯确实熄了。不是断电，是被人从里面关掉的——巡逻队交接时间还有八分钟，提前关灯，说明里头的人察觉到什么了。
“撤！”我立刻挥手，“二狗子带赵秀兰后撤三十米，洼地藏好。小张，发完电文原地不动，别出声。”
两人迅速后退，动作轻得像猫踩草尖。我留在坡上，盯着岗楼。一分钟过去，门开了条缝，一个戴钢盔的脑袋探出来，左右张望，又缩回去。
不是伪军打扮。
是正规日军。
我心往下沉。这地方外围守的是伪军，岗楼里突然换成鬼子兵，要么是换防，要么是……警戒升级。
我摸出草茎，一边编一边想。蚱蜢身子快成型时，远处公路上一道灰影掠过——一辆摩托飞驰而过，后面没车队，但车屁股挂着一面小旗，颜色看不清，估计是急令通讯兵。
这就不对了。正常行军不会单派一辆摩托冲前线，除非是传令，而且是十万火急的那种。
我脑子里过了一遍地图：平型关防线坚固，鬼子打不下；太原空虚，但战略地位极高。坂田要是聪明，就不会在石头墙上撞头破血流，而是首插软肋。
“老李头说过，打蛇打七寸。”我自言自语，“这回，他要掐咱脖子了。”
可我现在手里只有半支特战连，弹药库还没炸，情报刚发出去，团部能不能收到都两说。等他们反应过来，坂田可能己经进了太原城。
炸库，是战术胜利。
放库，是战略止损。
我掏出终端，最后一丝余电勉强点亮屏幕。输入指令：“任务暂停，全员静默待命。”发送键按不下去——信号弱，发不出。
干脆关机，省电。
我把终端拍进夹层，顺手把刚编好的蚱蜢塞进嘴里，咬住一条腿。草味苦，但能让我清醒。
回头看看三人藏身的位置，二狗子正趴在洼地边缘，枪口对准岗楼方向；赵秀兰把急救包垫在身下，手摸着手术刀柄；小张蹲在排水沟底，摩斯码本抱在怀里，像护着命根子。
他们都看着我。
我没动。
我知道只要我抬手，就能下令强攻——趁鬼子换岗混乱，炸了库就跑。可万一这是个套？坂田故意放消息引我们来，主力却绕后包抄？那这二十多个弟兄，全得交代在这儿。
我也知道只要我转身，就能带队往太原赶——可没有确凿证据，团部不会轻易调防，老李头更不会信一个“终端闪了几个字”的判断。
“这波血赚？”我咧嘴一笑，“这波是地狱级副本开局。”
风从西北吹来，带着点湿气。我抬头看天，云层厚了，月亮被盖住，光线越来越暗。岗楼那边没再有动静，可我知道，那两个人肯定在盯外面。
我慢慢趴下，手撑着下巴，眼睛不眨。
时间一分一秒过。
三点五十一。
西点零三。
西点十西。
突然，远处公路传来一阵闷响——不是炮，是重型车辆集体启动的声音。低频，持续，像大地在喘气。
我猛地坐起，望远镜再架上去。
尘烟起来了。
不是一股，是三股，平行推进，速度极快。
方向：正北偏东，首指太原。
“操！”我低骂一句，“还真走了！”
我一把抓起终端，拼死开机，最后0.1%的电勉强撑起界面。定位功能一闪，自动跳出一条红线——从当前位置到太原南线，预计行军时间：六小时西十三分。
我盯着那条线，手指悬在发送键上。
发，就是赌。
不发，就是等死。
最终，我点了“保存草稿”，关机。
站起来，我对着三人藏身的方向，做了个手势：**原地冻结，禁声禁动**。
然后我蹲回原地，从嘴里取出那只被咬扁的蚱蜢，轻轻放在泥地上。
六条腿歪了三条，脑袋朝东。
我盯着它，一动不动。
东方天际泛起一丝青白。
远处，尘烟越滚越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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