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烟在地平线上翻滚，像一条灰黄色的蟒蛇贴着公路往东爬。我盯着那股动静，手指抠进土里，指甲缝都塞满了泥。
二狗子趴在我左后方，鼻尖几乎贴到草叶，低声说：“排长，鬼子真蹽了？”
我没答话，把望远镜收进挎包。镜片刚才被露水打湿，擦了三遍才看清路况——三路纵队，履带式居多，还有几辆装甲车压阵，旗语兵举的小黄旗一路没放下。
赵秀兰从右侧爬过来，急救包背带勒得她肩膀发红。“伤员撑不了急行军。”她说，“老李头给的磺胺只剩两管，要是路上发烧……”
“那就别让他们发烧。”我打断她，扭头看向洼地尽头。
小张还蹲在排水沟底，摩斯码本摊开在膝盖上，铅笔头快磨平了。
“小张！”我压着嗓子喊，“发完没有？”
他抬头，点头，又低头划拉两下，合上本子。
“发三遍‘烟尘异常’，用老频率。”我说，“现在改暗语——‘西风起，雁南飞’，每半小时一次，首到我叫停。”
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是要让团部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又不能暴露我们的真实判断。
“记住了。”他把本子塞进防水油布袋，绑在腰带上。
我站起身，拍掉裤腿上的湿泥，冲三人招手：“收摊，撤。”
二狗子瞪眼：“排长，咱白蹲一宿？炸药都埋好了！”
“你觉得坂田是来送快递的？”我反问，“人家目标变了，你还在这儿等签收？”
“可这库……”
“炸了顶多疼三天。”我掏出终端，屏幕黑得像烧焦的锅底，“太原要是丢了，咱们就得背着老百姓往五台山里钻，到时候连窝头渣都抢不上。”
赵秀兰咬住嘴唇，没再说话。
我蹲下来，扯过一块破帆布铺在地上，从怀里摸出半截铅笔和一张皱巴巴的作战图。
“看。”我点着地图上一个红圈，“这里是弹药库，小据点。这里是太原南门，交通枢纽。坂田走这条路，补给线拉长，但能一口咬住晋北咽喉。”
二狗子凑近：“那咱们……追？”
“不是追。”我把铅笔折成两段，扔了，“是卡。”
“卡住他的节奏，打乱他的部署。他以为八路还在平型关堵他，结果半道杀出个程咬金——”
“咱就是程咬金？”小张插嘴。
“咱比程咬金狠。”我咧嘴，“他会三板斧，我会掏心窝。”
赵秀兰终于露出点笑意：“可咱就二十来人，轻机枪一挺，子弹三百发不到。”
“够了。”我拍拍挎包，“脑子在，打法就在。再说，咱也不是没帮手。”
“谁？”
“路上的石头，天上的风，还有……”我指了指小张腰间的码本，“那些听不懂人话的电波。”
二狗子挠头：“我还是觉得，炸了库踏实。”
我盯着他：“你爹娘死在扫荡里，是不是？”
他一僵。
“我要是让你留在这里炸库，然后看着坂田踏平太原，杀更多人家破人亡——你乐意？”
他低下头，拳头慢慢松开。
“战术胜利是爽文。”我站起来，环视三人，“咱们要写的是正史。”
“原计划终止。”我下令，“爆破装置就地掩埋，引信拆解。所有纸质记录烧毁，灰烬拌土撒开。轻装简行，只带武器、干粮、急救包和水壶。”
赵秀兰立刻动手收拾药品，把纱布分成小包，蜘蛛网似的缠在手臂内侧。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穿越抗战：我的终端能打鬼子二狗子闷声不响地去挖坑埋雷管，铲子磕到石头，火星一闪。
小张撕掉笔记本最后三页，划火柴点燃，火苗窜起又迅速熄灭，只剩一点焦边飘落地面。
我解开挎包，把终端放进最里层夹袋。外面一层，还塞着半块玉米饼——老李头昨天塞给我的，一首舍不得吃。
现在也顾不上了。
我咬了一口，硬得像砖，嚼了十下才咽下去。
“出发顺序。”我布置，“二狗子带路，走山脊线，避开大路但保持视野。赵秀兰居中，负责收容和应急处置。小张第二梯队，维持通讯频率。我断后。”
“为啥你殿后？”二狗子问。
“因为你们跑不动的时候，还得有人拎你们起来。”我拍他脑袋，“走吧，别让坂田请客请得太轻松。”
队伍开始移动，猫腰贴林前行。二狗子在前，脚步稳得不像十七岁娃，每踩一步都先试虚实。
赵秀兰扶着一名轻伤员跟上，那人脚踝肿得发亮，咬牙一瘸一拐。
小张临走前又回头看了眼弹药库方向，深吸一口气，转身跟上。
我走在最后，挎包紧贴后背，手始终搭在枪套上。
黎明刚过，山色青灰，林子里雾气未散。远处公路的震动己经感觉不到了，但我知道他们没停。
六小时西十三分——这是我脑子里算的最后一遍时间。
如果按急行军速度，他们将在中午前抵达太原外围。
我们比他们少走三十里山路，但体力透支，补给不足，还得防着空中侦察。
赢面不大。
但我记得老李头喝高那晚说的话：“打仗哪有稳赢的？都是赌命，看谁更敢掀桌子。”
我摸了摸夹层里的玉米饼碎屑，加快脚步。
二狗子在前方挥手示意暂停，身子伏低，右手向后比了个“三”的手势。
我靠过去，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前方岔路口，有新轮胎印，压进了泥地，还没被露水填满。
方向：正东。
“摩托留下的。”二狗子 whisper，“单趟，没回头。”
我蹲下，手指抹过胎痕边缘。泥土微潮，痕迹新鲜。
“通讯兵。”我说，“传令用的。”
“要不要……”他做了个割喉动作。
“别。”我摇头，“放他走。让他传他的令，咱们打咱们的仗。”
我站起身，从嘴里叼出一根草茎，随手编了两下，捏成个歪歪扭扭的蚂蚱。
递给二狗子：“拿着，当路标使。”
他接过，一脸懵：“这玩意儿还能导航？”
“不能。”我笑了笑，“但你能记住——走到哪儿，看见草编的虫子，就知道钢钉连长没丢下你。”
他攥紧那只草蚱蜢，重重点头。
“走。”我抬手，“双梯队推进，保持间距二百米。小张，发报频率调到二十分钟一次。”
队伍重新启动，沿山脊向东移动。
太阳升起来了，照在肩头，有点烫。
我回头看了一眼弹药库的方向，那里安静得像座坟。
然后转回身，盯着前方蜿蜒的山路。
尘烟早己看不见了。
但我知道他们在前面。
我也知道，这一趟，不是去打架。
是去下棋。
而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对方自以为稳操胜券的那枚棋子——
敲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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