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间，茶水间里弥漫着速溶咖啡的焦香。
赵小满端着马克杯凑过来时，苏绾正盯着手机里顾砚今早发来的街舞视频——视频中，少年在空教室的地板上做着托马斯回旋，白色T恤被汗水浸透，后颈的碎发上沾着水珠。
她正看得入神，肩膀突然被人戳了戳。
“绾姐！”赵小满压低声音，像地下党接头一样，头顶的草莓发夹晃得像个小雷达，“我刚在打印室听到，你那几个‘鱼塘选手’昨天在居酒屋聚会了！”她用指节敲了敲苏绾的保温杯，“听行政部的王姐说，张经理抢着买单的时候拍桌子大喊‘下周必须让苏小姐选我’，陈医生扶了扶眼镜说‘公平竞争才是绅士风度’，就连周明泽都没反驳！”
苏绾挑了挑眉，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上周顾砚给她看的小本子里，这三个人的“弱点”还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里：张经理有晕动症，坐不了过山车；陈医生周一、周三、周五要值夜班；周明泽去年做假账的证据还存在顾砚的电脑里呢。
她端起保温杯，抿了一口玫瑰枸杞茶，语气慵懒地说：“他们倒是挺团结的。”
“您还笑得出来！”赵小满急得首跺脚，发梢蹭到了苏绾的香奈儿外套，“刚才我去送报销单，看见张经理在楼下花店搬玫瑰，陈医生抱着包装精美的手工饼干，周明泽……”她突然捂住嘴，眼神往苏绾工位的方向飘，“哎呀，不说了不说了，下午茶时间到了！”
苏绾顺着她的目光转过头，就看见工位区的隔板外闪过几道身影。
张经理藏青色的西装皱了半边，显然是匆忙套上的；陈医生的白大褂没扣好，里面印着“健康管理”的文化衫露了出来；周明泽平时油光水滑的背头翘了几缕，手里还攥着半融化的巧克力。
三个人站成歪歪扭扭的一排，活像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的逃课学生。
“绾绾。”张经理先开了口，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我们……我们几个都挺喜欢你的。”他身后的陈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苏小姐，感情不该有先来后到，能不能给我们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周明泽搓了搓手，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我是说……你可以慢慢选。”
工位周围的同事们己经开始探头探脑了。
李思雨抱着文件从茶水间出来，差点被地上的玫瑰花瓣绊倒；林若曦从总监办公室出来，扶着门框似笑非笑；就连保洁阿姨都推着清洁车在十米外停住了，擦地的动作慢得像电影慢放。
苏绾捏着马克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早就料到这些人图的是她手里的资源——张经理想拿下公司的线下推广项目，陈医生盯着年度员工体检合作，周明泽更过分，上周还在酒局上和竞争对手碰杯。
可此刻他们红着耳朵的模样，倒真像是那么回事。
“苏姐。”
一道清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顾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工位的侧边，白色衬衫的下摆扎得整整齐齐，手里捏着一份带钉的文件。
他垂眼瞥了瞥地上的玫瑰，又抬头看向苏绾，眼尾的笑纹被灯光柔化了：“沈总监让您马上过去。”他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关于下周新品发布会的最终人选，需要您拍板。”
苏绾看着他指尖微微发白的指节——这小子平时拿文件可从来没这么用力过。
她忽然想起今早视频里他落地时踉跄的那一步，想起昨晚露台他后颈的碎发，想起小本子最后那页泛黄的剪报。
茶水间的空调风掠过耳尖，她突然有点想笑。
“那正好。”她站起身，把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从三位男士身边走过时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各位的心意……”
“苏姐。”顾砚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文件边缘在桌面上敲出轻轻的响声，“沈总监说五分钟内到。”
张经理手里的玫瑰晃了晃，几片花瓣簌簌地掉在地上；陈医生的饼干盒盖“咔嗒”一声弹开，杏仁碎撒了一地；周明泽掌心的巧克力融化成深色的痕迹，像一块没擦干净的旧伤疤。
苏绾跟着顾砚往电梯走去时，听见身后传来李思雨的小声嘀咕：“原来顾实习生是沈总监亲自招进来的啊？我昨天看见他在会议室改方案，连林副总监都没说话……”
电梯门缓缓闭合的瞬间，她偏头看向身侧的少年。
顾砚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扇子似的阴影，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动了动，耳尖泛着不明显的红。
她掏出手机，在对话框里打了一行字：【刚才那招不错，沈总监真找我？】
手机几乎立刻震动起来。
顾砚低头看了一眼，又抬头冲她笑了笑，虎牙在灯光下闪了闪。
他压低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沈总监今早说，新品发布会需要一个能镇场的人。”电梯数字跳到“8”时，他又补了一句，“我跟他说，苏姐最会让人记住该记住的。”
电梯门打开的刹那，穿高跟鞋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
苏绾整理了一下外套，转身时瞥见顾砚藏在身侧的手——那只昨天替她挡玫瑰刺的手，此刻正悄悄勾住她的小拇指。
“各位的心意，我都收到了。”她在走进会议室前回头，声音不大，却足够让身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等发布会结束……”
顾砚轻轻推了推她的后背，门“咔”地一声合上了。
透过玻璃，可以看见张经理弯腰捡玫瑰，陈医生蹲下来收拾饼干，周明泽对着掌心的巧克力皱着眉头。
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苏绾的会议记录本上，她翻开第一页，上面用铅笔写着几个小字：“姐姐值得被真心对待。”
茶水间的咖啡机又开始咕嘟作响。
赵小满抱着保温杯凑到李思雨身边，眼睛亮得像发现了新瓜：“你说顾实习生刚才那眼神，像不像护食的萨摩耶？”李思雨咬着吸管点了点头：“我赌五块，绾姐这次要收网了。”
而此刻在会议室里，苏绾摸着记录本上的铅笔印，突然觉得喉咙暖暖的。
她抬头看向顾砚，少年正把投影仪调试成她最习惯的亮度。
窗外的风掀起他的发梢，露出后颈那撮倔强的碎发——和十年前剪报上，那个在公益演讲里说“真诚比成功更重要”的女孩，此刻心里某个结，正在慢慢解开。
当茶水间的咖啡机还在发出咕嘟声时，苏绾己经站在了张经理三人面前。
她垂眼扫过地上的玫瑰花瓣，又抬头看了看陈医生发皱的白大褂 —— 上周在酒局上，这位“绅士”可是端着红酒杯说过“女人就该被捧在手心”的。
周明泽掌心的巧克力渍在空调风里泛着油光，像极了他上个月在竞品公司庆功宴上举的那杯香槟。
“谢谢你们喜欢我。”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精准扎进每个人的神经，“但我不是池塘里的鱼，也不是你们比赛的奖品。”
张经理的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苏绾己经绕过他往会议室走。
陈医生弯腰捡饼干盒时碰翻了周明泽的巧克力，深褐色污渍在米色地毯上晕开，活像块没擦干净的尴尬。
赵小满的草莓发夹在人群里跳得飞快，李思雨举着手机假装拍窗外的云，镜头却悄悄对准了三位男士僵硬的背影。
“苏专员。”林若曦不知何时靠在走廊的玻璃幕墙上，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敲了敲腕表，“沈总己经在会议室等十分钟了。”她眼尾的细纹随着笑容加深，“年轻人总该有点时间观念 —— 哦不，您现在可是‘降维’的前辈。”
苏绾脚步一顿。
这是林若曦第三次在公开场合提“降维”了。
三个月前她主动从4A总监降到甲方专员时，这位副总监就总用“激流勇退”当遮羞布，实则暗讽她被职场淘汰。
会议室的百叶窗拉得严实，沈墨正对着投影仪皱眉。
顾砚站在幕布旁，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没系，露出锁骨下方淡淡的疤痕 —— 那是他去年街舞比赛摔的，苏绾上周帮他贴创可贴时看见的。
“这次新品发布会要请顶流代言，预算翻三倍。”沈墨敲了敲桌面，“我想让苏绾统筹。”
林若曦的茶杯“咔嗒”磕在木桌上：“沈总，苏专员来公司才三个月，上回做竞品分析还把A品牌的用户画像写成了B ——”
“上周五的提案数据准确率98.7%。”顾砚突然开口，指尖快速翻动桌上的文件夹，“比去年同期平均数据高出12个百分点。”他抬眼看向林若曦，眼尾的笑纹收得极紧，“我查过近三年的项目记录，副总监您带的团队最高准确率是95.3%。”
苏绾差点笑出声。
这小子今早还在她工位上翻她的旧提案，说是要“学习前辈经验”，原来早备着这手。
林若曦的脸从粉白涨成猪肝色，涂了珊瑚色口红的嘴唇张了张，到底没说出话。
沈墨的钢笔尖点了点顾砚递来的数据表：“小顾说得对。”他看向苏绾，“苏专员，你怎么说？”
苏绾摸着会议记录本上那行铅笔字，突然想起今早顾砚给她带的豆浆 —— 温度刚好不烫嘴，甜度是她藏在抽屉最深处的低糖标签上写的。
“我需要顾砚当助理。”她听见自己说，“实习生里只有他能在我说到‘用户痛点’时，立刻调出近三年的投诉数据。”
顾砚的耳尖瞬间红透，指尖在文件夹边缘掐出白印。
林若曦“啪”地合上笔记本起身，高跟鞋碾过地毯的声音比平时重了三倍：“沈总，我去看看代言团队的合同。”她经过苏绾身边时顿了顿，香水味里混着点咬牙切齿的气音，“年轻人别太得意。”
会议室门“砰”地关上后，苏绾敲了敲顾砚的手背：“你到底记了多少我的事？”
少年低头整理被翻乱的文件，发梢扫过她的指尖：“上周三你说冰美式太苦，第二天咖啡机就多了香草糖浆；你总把工卡挂在左胸第二颗纽扣，因为右肩去年落过枕；还有......”他忽然抬头，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子，“十年前你在公益演讲里说‘真诚比成功更重要’，我记了十年。”
苏绾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顾砚抽屉里那本泛黄的剪报，想起他说“姐姐是灯塔”时认真的模样。
原来不是巧合，是蓄谋己久的靠近。
下班时飘起细雪。
顾砚把苏绾送到地铁站口，羽绒服帽子上落了层薄雪，像顶会呼吸的云。
“姐姐。”他突然拽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羊绒手套渗进来，“如果你哪天不想再当海后了......”他指了指地铁站台的电子屏，上面正滚动播放“新年快乐”的标语，“我就在那里等你。”
苏绾望着他睫毛上沾的雪粒，忽然想起今早他发的街舞视频结尾 —— 少年摔在地上却笑着比耶，说“摔倒了就看看天空，反正有人会拉我起来”。
此刻她喉咙发暖，刚要开口，手机在口袋里震得发烫。
是公司大群的消息提示音。
她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顾砚的声音混着风声飘进来：“明天我给你带姜茶，加两颗红枣。”
苏绾低头解锁，群聊最上方的未读消息标题刺得她眯了眯眼 —— 【关于年度晚会流程调整的重要通知】。
雪粒落进领口，她却莫名想起林若曦今天摔门时，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红色请柬。
地铁进站的轰鸣声里，顾砚的身影被玻璃门隔开，却仍在朝她挥手。
苏绾把手机揣回口袋，转身走进闸机。
有些事，该提前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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