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把宴会厅照得如同浸在蜜里一般，舞台上的追光灯扫过香槟塔，折射出细碎的光斑——这是苏绾今年第三次低头看手机时捕捉到的光影。
年会流程表上“舞蹈表演”那一栏被红笔划了个大叉，她刚想给陈璐发消息询问情况，公司大群突然弹出99 +未读消息。
“各位同事注意！”主持人拿着话筒从幕布后探出身来，用发胶固定的刘海在追光灯下泛着油光，“原定的舞蹈团因为高速封路来不了了，现在需要一对员工搭档进行即兴表演！有没有自告奋勇的？”
宴会厅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香槟杯里气泡破裂的细微声响。
市场部新来的实习生小吴缩着脖子往椅背里躲，财务组的王姐假装低头剥糖纸，就连平时最爱表现的策划部张哥都在猛灌果汁——毕竟谁都不想在全公司高层面前跳砸，沦为明年年会的笑柄。
苏绾刚想把椅子往角落再挪半寸，肩膀突然被人碰了碰。
她侧头一看，正对上顾砚亮晶晶的眼睛。
少年今天穿了件米白色高领毛衣，领口露出半枚银色锁骨链，发梢带着从室外带进来的寒气，在暖黄灯光下泛着柔软的光泽。
“我可以。”顾砚举起手，声音清脆地传入扩音器，惊得主持人差点把话筒掉在地上。
他转头看向苏绾时，睫毛在眼下投下小扇子似的阴影，“如果姐姐愿意的话。”
全场一片哗然。
隔壁组的实习生们开始交头接耳，行政部的刘姐把嗑到一半的瓜子含在嘴里，就连向来端庄的沈总都放下了红酒杯。
苏绾感觉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扯了扯顾砚的毛衣下摆，压低声音说：“你疯了？我可不会跳舞。”
“去年你生日那天，在KTV跳过《野狼disco》。”顾砚凑近她耳边，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垂，“你踩着节拍甩头的时候，发梢扫到我手背了。”他退后半步，眼睛弯成月牙，“你的节奏感比我还准。”
苏绾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想起那天确实喝了点梅酒，被李思雨和陈璐架着起哄，稀里糊涂就跟着屏幕扭了两段。
可那是关起门的包厢啊！
现在是有五十多号人的宴会厅，隔壁桌还坐着刚从总部下来的审计总监！
“姐姐，别怕。”顾砚突然握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温度，指腹有常年练街舞磨出的薄茧，“你看舞台后面的幕布，是深蓝底色带星星的。”他用拇指蹭了蹭她手腕内侧的朱砂痣，“像不像你十年前演讲时穿的那条裙子？”
苏绾的呼吸一滞。
十年前的画面突然涌上心头：她站在公益演讲的舞台上，深蓝裙裾被追光灯镀上金边，台下坐满穿校服的学生——其中有个男孩坐在第一排，眼睛亮得像闪烁着星星。
“叮——”主持人的提示音打断了回忆。
苏绾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顾砚己经牵着她走上了舞台。
追光灯“唰”地打下来，她看见台下林若曦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红酒在杯壁晃出细碎的波纹；陈璐冲她比了个“加油”的口型，李思雨正攥着手机对准舞台，眼睛亮得像要放烟花。
“选什么音乐？”音响师探出头问道。
顾砚转身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又对苏绾眨眨眼：“姐姐记得街舞社那个视频吗？我摔在地上比耶的那个。”
苏绾突然想起今早顾砚给她发的训练视频——少年在空荡的舞蹈室里转圈，落地时没踩稳，整个人摔进海绵垫，却立刻翻身坐起，对着镜头比了个大大的耶，背景音里他的队友在笑：“顾哥这摔法比跳得还好看！”
“放《柠檬》。”顾砚对音响师说，“前奏响起的时候，姐姐跟我往右迈一步。”他退后半步，伸手轻轻圈住她的腰，“我数三二一，我们就抬头看观众席。”
苏绾抬头的瞬间，望见观众席最后排的窗户。
细雪还在飘，落在玻璃上融成水痕，倒像是有人在窗外画了片银河。
顾砚的手指轻轻搭在她腰侧，像片不会压断花瓣的云。
音乐响起时，他带着她转了个圈，动作轻得像片被风托着的叶子。
“看着我。”顾砚低声说。
他的眼睛里有追光灯的倒影，有她慌乱的脸，还有十年前就埋下的火种，“只看着我就好。”
台下不知谁吹了声口哨。
苏绾感觉心跳得肋骨生疼，可她的脚却跟着顾砚的节奏迈得稳稳的——他的每一步都像提前量过她的步幅，每个转圈都刚好在她要踉跄时托住腰，连抬臂的角度都刚好避开她右肩的旧伤。
“姐姐刚才挑眉的样子，跟十年前演讲时一模一样。”顾砚在她耳边说，音乐刚好切到副歌，“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能牵你的手转个圈，该多好。”
苏绾的耳尖烧得厉害。
她突然想起今早顾砚说要带姜茶时，羽绒服帽子上的雪；想起他抽屉里泛黄的剪报，边角被翻得卷了毛；想起他说“姐姐是灯塔”时，睫毛上沾的雪粒。
音乐渐弱时，顾砚带着她做了个下腰动作。
苏绾能看见他垂落的发梢，能听见他稳定的呼吸声，能感觉到他托在她后腰的手，像块发烫的磁石。
谢幕时，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李思雨举着手机冲她喊道：“绾姐你刚才超飒！”陈璐抹着笑出的眼泪给她比心，就连沈总都拍着桌子鼓掌。
“顾砚可以啊！”市场部的老张扯着嗓子喊道，“这舞蹈比专业团队还好看！”
“那是苏专员带得好。”不知谁接了一句，全场哄笑。
苏绾的脸热得能煎鸡蛋。
她刚想拉着顾砚下台，余光突然扫到第一排。
林若曦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指尖捏着香槟杯的杯茎，指节泛着青白。
她对着身边的人事经理微笑，口红在杯沿印下枚红痕：“苏专员平时这么忙……”
后半句被掌声淹没了。
苏绾却突然想起今早林若曦摔门时，西装口袋里露出的红色请柬——是她上周在茶水间听陈璐说的，林若曦要和某品牌总监联姻的请柬。
顾砚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
苏绾望着他发顶的呆毛，突然觉得窗外的雪都不冷了。
有些事，该提前准备了。
林若曦的声音像根细针，穿透掌声刺进苏绾耳膜。
她捏着香槟杯的指尖微微发颤，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方才那支舞里苏绾扬起下颌的模样，像极了十年前抢走她校辩论队队长位置的模样。
“苏专员平时这么忙，应该没时间准备吧？”她端着笑，尾音轻轻一挑，像在说“临时抱佛脚的戏码该收场了”。
宴会厅突然安静下来，行政部刘姐刚嗑到一半的瓜子“咔嗒”掉在桌布上。
苏绾原本己经摸到舞台边缘的手顿住。
她侧头看向顾砚，少年正垂眸替她理被扯乱的发梢，发顶呆毛随着动作晃了晃。
这副认真模样让她想起今早他蹲在茶水间替她热姜茶时，被蒸汽熏红的眼尾——那时他说“姐姐胃不好，凉的东西我都记着呢”。
“既然大家想看热闹，那就陪你们玩玩。”苏绾突然笑了，踩着细高跟转身走向舞台中央。
她的声音不算大，却像颗小炸弹在空气里炸开。
顾砚眼睛倏地亮起来，快步跟上时衣角扫过她手背，像只急于贴上来的大狗。
音响师显然被这转折惊到，手忙脚乱切音乐时差点碰倒调音台。
前奏响起的刹那，苏绾挑眉——是《路灯下的小姑娘》混搭《像贾格尔一样舞动》的混音版，鼓点里还藏着细碎的电子音效，分明是顾砚手机里循环了三天的歌单。
“记得当年在街舞社怎么踩点吗？”顾砚退后半步，掌心向上摊开，腕间银链在追光灯下闪了闪。
苏绾的指尖刚搭上他掌心，就被他轻轻一拽带进节奏里。
起初她的动作还有些僵硬，像只被按了快进键的机械舞机器人，可当顾砚用鞋尖点了点她脚边的地砖线（那是她上周抱怨“高跟鞋总崴脚”时，他偷偷在后台画的标记），记忆突然如潮水涌来——
十七岁的苏绾扎着高马尾，在街舞社镜子前反复练滑步。
社团老师敲着节拍喊：“小苏，胯要活！像摇拨浪鼓似的！”旁边扎着脏辫的男生笑她：“绾姐这是跳街舞还是跳广播操？”她抄起矿泉水瓶作势要砸，却在转身时撞进对方怀里，瓶身的水珠顺着校服领口滑进后背......
“姐姐发愣的样子，和当年被我撞怀里时一模一样。”顾砚的低语混着鼓点钻进耳朵。
苏绾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己经跟上了节奏——她抬臂时，顾砚刚好托住她肘弯；她滑步时，他的脚尖精准抵住她鞋跟防止打滑；连甩头时，他都提前侧过脸避开她飞散的发梢。
台下炸开一片尖叫。
李思雨举着手机蹦得像个弹簧，首播画面里她的声音都变了调：“家人们谁懂啊！绾姐刚才那个滑步绝了！顾弟弟的托举我能磕十年！”陈璐抹着眼泪给沈总看手机：“您瞧这肢体配合，比专业伴舞都默契！”连向来严肃的审计总监都端着红酒杯点头：“这小姑娘，有点意思。”
林若曦的指甲终于刺破了掌心。
她望着舞台上交叠的影子，突然想起上周在茶水间听见的对话——陈璐边泡咖啡边说：“苏绾当年可是市街舞赛亚军，要不是为了考名校退社，现在说不定是明星伴舞呢。”此刻再看苏绾踩着节拍甩头的模样，发梢扫过顾砚下颌的弧度，活脱脱是当年校赛夺冠时的影子。
音乐渐入高潮。
顾砚突然弯腰将苏绾横抱起来，她的银色裙摆划出半道圆弧，在追光灯下像颗坠落的星子。
台下“哇”声一片，有人吹起响亮的口哨。
苏绾的手扣住他后颈，能摸到少年皮肤下跳动的脉搏，像面小鼓在敲“我在我在我在”。
“三、二、一——”顾砚的声音里带着笑颤。
两人同时转身，背靠背站定，苏绾的发尾扫过他后颈，他的指尖轻轻勾住她小指。
音乐戛然而止的瞬间，全场掌声几乎掀翻宴会厅的水晶灯。
“绾姐！顾弟弟！亲一个！”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全场立刻跟着起哄。
苏绾的耳尖瞬间红透，正要拽着顾砚下台，手机在口袋里震得发烫——是陈璐发来的消息：“你跳得真好，当年是不是学过？”
这句话像把钥匙，“咔嗒”拧开记忆的锁。
苏绾望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对话框，突然想起高三那年的暴雨天。
她背着舞鞋从社团跑出来，在教学楼转角撞翻一摞作业本。
弯腰捡的时候，瞥见最上面那页的名字：顾砚。
“姐姐？”顾砚的声音带着点紧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绾抬头，看见少年额角沁着薄汗，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的黑宝石。
她突然笑了，把手机屏幕转向他：“陈璐问我是不是学过街舞——你说，我该怎么回答？”
顾砚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吹乱的刘海，指尖在她耳垂上轻轻一捏：“就说......有个小笨蛋，偷偷看了她十年跳舞。”
后台的门被推开条缝，冷风卷着细雪钻进来。
李思雨举着手机冲进来：“绾姐！你们的视频上热搜了！话题是#姐弟CP锁死#，现在己经两百万赞了！”她把手机递过来，画面里两人背靠背转身的镜头被截成动图，配文是“这是什么神仙默契！姐姐的腰我能盘十年！”
苏绾的手机紧接着弹出微信提示，是大学室友发来的：“我去！这是我认识的那个加班到凌晨的苏总监？？？”她正对着手机发愣，顾砚从保温袋里掏出杯奶茶。
杯身贴着定制贴纸，手写体的字歪歪扭扭：“姐姐今晚最闪亮——来自十年前的小观众”。
“刚才在后台买的，”顾砚挠了挠后颈，“阿姨说现做的芋泥啵啵，热乎的。”他的羽绒服帽子上还沾着雪粒，说话时白雾从唇边冒出来，“对了，你高三那年撞翻的作业本......”
“是你？”苏绾猛地抬头。
顾砚笑出虎牙：“我捡作业本时，看到你舞鞋上沾的金粉——和今晚裙摆的闪粉，是同一种颜色。”
后台的挂钟敲响十点。
林若曦站在走廊尽头，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她脸色发青。
热搜榜第一的位置上，#苏绾顾砚 背靠背转体#的话题正在疯涨。
她捏碎了手里的红色请柬，碎纸片落进垃圾桶时，露出最底下那张——是某品牌总监的离婚协议书。
“苏绾，”她对着手机里的动图喃喃，涂着口红的嘴唇扯出个冷笑，“你以为抓住个小狼狗就能翻天？”风卷着雪粒扑在她脸上，她摸出手机按下通话键，“张总吗？上次说的那个方案......我有新的想法。”
走廊另一头，苏绾正咬着奶茶吸管笑。
顾砚蹲在地上替她揉被高跟鞋磨红的脚踝，抬头时睫毛上沾着她刚才甩落的碎钻——像十年前演讲台下，那个眼睛亮得像星子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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