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民市场的清晨总裹着一层湿冷的雾气，鱼腥气混着烂菜叶的酸腐味，在窄巷里绕着圈儿飘。陆阠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冲锋衣，袖口磨出了毛边，他把帽檐压得低，沿着摊位挨个儿走，眼睛却像钉在地上的钉子，扫过每个商户的脸——那些脸要么垂着，要么堆着假笑，连手里的秤杆都晃得小心翼翼。
“师傅，昨儿周老板那事儿，您瞧见啥没？”他停在一个卖豆腐的摊位前，声音压得轻。摊主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周，手里的豆腐刀顿了顿，眼皮飞快地抬了一下，又赶紧垂下去，磨磨蹭蹭地切着豆腐：“没、没瞧见啊陆警官，我收摊早，周老板那铺子出事的时候，我早到家焐被窝了。”
陆阠没追问，又走到隔壁卖水产的摊位。水产老板正刮着鱼鳞，水花溅在胶鞋上，他头也不抬：“陆警官，不是我们不跟你说，是真不敢啊——你知道梁老板的人，昨儿还在巷口盯着呢，谁多嘴，保不齐今儿摊位就没了。”
“就是啊陆警官，”旁边卖蔬菜的大妈凑过来，声音压得像蚊子叫，“周老板不就是拒了那‘保护费’吗？你看现在，店砸了人躺医院，我们这些小本生意，哪敢跟梁老板对着干？”
陆阠攥了攥手心，指节泛白。他知道这些商户的怕——梁天虎在惠民市场扎根二十年，早把“规矩”刻进了每个人的骨头里：每月十五号交“管理费”，逢年过节要“孝敬”，谁要是敢说半个“不”字，要么摊位被掀，要么家人被堵，久而久之，没人再敢做那个“出头鸟”。
他沿着巷子再往前走，快到尽头时，才瞧见一个陌生的摊位。摊前摆着几筐新鲜的青菜，绿油油的，沾着露水，摊主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穿件蓝色工装，袖口卷着，露出结实的胳膊，正给一个老太太称菜，嘴里还笑着：“阿姨，您放心，我这菜没打农药，早上刚从地里摘的。”
陆阠停在摊位前，小伙子抬头看他，眼神亮堂，没像其他商户那样躲躲闪闪：“警官同志，您买青菜不？我这菜新鲜。”
“我不买，想跟你打听点事。”陆阠蹲下来，假装整理鞋带，声音压得低，“你是新来的？”
“是啊，前天才租的摊位。”小伙子把称好的青菜递给老太太，收了钱，才凑过来，“您想问周老板的事吧？昨儿晚上我收摊晚，瞧见几个人砸他的店，穿的是‘天虎商贸’的工服，黑底儿，左胸口有个黄色的‘虎’字。”
陆阠心里一紧，赶紧掏出笔记本：“你叫什么名字？能留个联系方式不？后续可能需要你做个笔录。”
“我叫阿明，”小伙子报了个手机号，又补充道，“我不怕他们——我老家在乡下，没什么牵挂，梁老板的人要是敢找我麻烦，我就去省厅告他们！”他说话时，眼睛里透着股年轻人的冲劲，没被市场里的“规矩”磨掉棱角。
陆阠刚把手机号记在本子上，抬头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巷口有两个黑影——是两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个子都高，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低，正盯着阿明的摊位，眼神像钩子一样。陆阠心里咯噔一下，他认得这种眼神——是梁天虎的手下，专门负责“盯梢”的。
“阿明，跟我走！”陆阠一把抓住阿明的胳膊，声音急促，“别问为什么，现在就走！”
阿明愣了一下，刚要开口，就顺着陆阠的目光看到了巷口的黑衣人，脸色瞬间变了，赶紧把菜筐往旁边一推：“警官，我听你的！”
两人没走主巷，绕到摊位后面的窄胡同里。胡同里堆着杂物，墙皮掉了块，露出里面的红砖，脚步声在潮湿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响。陆阠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确认没人跟上来，才放慢脚步。
“警官，那两个人是梁天虎的人？”阿明喘着气，声音里带着点慌，“他们是不是要找我麻烦？”
“大概率是。”陆阠停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阿明，“这是我的手机号，你先找个地方躲几天，别回市场，也别跟任何人说你见过我。等风头过了，我再联系你做笔录。”
阿明接过名片，手指攥得紧，名片边缘都被捏得发皱：“警官，我不怕他们，可我这摊位……我刚交了三个月租金，要是被他们砸了，我就没活路了。”他声音里带着委屈，二十岁的年纪，背井离乡来城里讨生活，本想靠卖菜挣点钱，没成想刚摆摊就卷进了这种事。
陆阠看着他，心里有点酸。他从警十五年，见过太多像阿明这样的普通人，被黑恶势力逼得走投无路。反黑凰倾覆掌权者的末路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反黑凰倾覆掌权者的末路最新章节随便看！他拍了拍阿明的肩膀：“你放心，你的摊位我会帮你盯着。梁天虎再横，也不能无法无天。你先去朋友家或者旅馆住几天，保护好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忙。”
阿明点点头，把名片塞进贴身的口袋里，又回头看了一眼胡同口，才咬咬牙：“警官，我听你的。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两人在胡同口分了手，阿明往东边走，陆阠则绕回主巷。刚走到巷口，就瞧见那两个黑衣人还站在原地，正跟一个穿天虎商贸工服的男人说话。陆阠赶紧躲到一棵老槐树后面，竖起耳朵听。
“头，没追上那小子，跟个警察跑了。”一个黑衣人说，声音粗哑。
穿工服的男人是梁天虎的贴身手下，叫赵三，脸上有一道刀疤，从嘴角斜到耳根，看着格外凶。他啐了一口，吐在地上：“废物！一个新来的菜贩都盯不住？梁老板说了，谁要是敢跟警察通风报信，就卸他一条胳膊！赶紧去查那小子的住处，找不到人，你们俩也别回来了！”
“是是是！”两个黑衣人赶紧点头，转身就走。
赵三站在原地，掏出手机拨了个号，语气立刻软了下来：“梁老板，是我。那新来的菜贩跟陆阠跑了，我己经让人去查他的住处了……您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他坏了您的事……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赵三抬头往巷子里扫了一眼，目光正好落在陆阠藏身的老槐树上。陆阠赶紧往后退了退，屏住呼吸。还好赵三没多停留，转身走进了旁边的“天虎商贸”门店——那是梁天虎在市场里的据点，表面上是卖调料的，实际上是他收“保护费”、发号施令的地方。
陆阠等赵三进去了，才从树后走出来，心里沉甸甸的。阿明的消息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可梁天虎的人己经盯上了阿明，要是阿明出点事，线索就断了。他掏出手机，想给局里的同事打个电话，让他们帮忙保护阿明，可刚按了两个号，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局长”。
“陆阠，你在哪？”局长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很严肃，“赶紧回局里一趟，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局长，我在惠民市场，刚拿到点线索……”
“什么线索不线索的，先回局里！”局长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让你回来你就回来，别在市场瞎转悠！惠民市场是重点招商项目，梁天虎是市里的‘优秀企业家’，你别给我惹麻烦！”
陆阠握着手机，指节都在抖。他知道局长的意思——梁天虎跟上面的人有关系，没人愿意得罪他。可周老板还躺在医院里，阿明还在躲躲藏藏，他要是就这么回局里，对得起身上的警服吗？
“局长，梁天虎的人昨晚砸了周老板的店，还打伤了人，现在又在找跟我通风报信的商户……”
“行了！”局长的声音拔高了，“这些事辖区派出所会处理，不用你操心！你现在立刻、马上回局里，否则你这个扫黑办副队长就别当了！”
电话“啪”地挂了，听筒里只剩下忙音。陆阠站在原地，看着惠民市场里来来往往的人，他们要么匆匆赶路，要么低声交谈，没人敢抬头看“天虎商贸”的门店，也没人敢提周老板的事。雾气还没散，裹着市场里的酸腐味，也裹着一层看不见的压抑，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掏出烟，点燃一支，烟雾在冷空气中散开。他想起五年前，搭档老陈就是因为查梁天虎的贩毒案，在一个雨夜“意外”车祸身亡，刹车被人动了手脚，可最后却被定性为“操作失误”。当时他就发誓，一定要查出真相，把梁天虎绳之以法。可五年过去了，他从刑侦队调到扫黑办，手下就两个刚毕业的年轻警员，连查个案子都要被处处掣肘。
“疯狗”——这是梁天虎的人私下里对他的称呼，说他像条疯狗一样，咬住线索就不松口。陆阠不在乎这个称呼，他只知道，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不能让老陈白死，不能让梁天虎在惠民市场里为所欲为。
他掐灭烟，把烟蒂扔进垃圾桶，掏出手机，给阿明发了条短信：“别回住处，找个安全的地方，我会联系你。”然后收起手机，转身往局里走。他知道，跟局长的周旋是免不了的，但他不会放弃——阿明的线索，周老板的账本，老陈的冤屈，这些都像烧在他心里的火，不会轻易熄灭。
巷口的老槐树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是在替那些不敢说话的商户，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而陆阠的脚步，在湿冷的石板路上踩得很稳，每一步都像踩在“规矩”的裂缝上，带着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韧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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