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林微的眼睛肿得像核桃。她对着卫生间的镜子，用冷水敷了很久，也没用。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脖子上那道红痕淡了点，但仔细看还是能看见。她看着镜子里那个憔悴的影子，感觉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客厅里很安静。妈妈把她的旧手机放在饭桌上，屏幕朝下。爸爸己经去上班了。妈妈坐在桌边吃早饭，没看她，也没说话。空气像凝固的水泥。
林微默默坐下，拿起一个冷掉的馒头，机械地往嘴里塞。味同嚼蜡。
“围巾扔了？”妈妈突然开口，声音冰冷，眼睛盯着粥碗。
“……扔了。”林微声音干涩。昨晚，她确实把那团柔软的灰色塞进了楼下那个散发着馊味的绿色垃圾桶。像扔掉一块腐烂的肉。
“记住你说的话。”妈妈没抬头，语气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林微没吭声，加快了吞咽的速度。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出门前，她看了一眼桌上那个屏幕朝下的旧手机。屏幕的裂痕像一个丑陋的伤疤。她移开目光，背上书包，拉开门走了出去。楼道里依旧冰冷漆黑。
一路上，她都低着头。脖子空落落的，冷风首往领口里灌。她下意识地想拉围巾，手指碰到冰冷的衣领，才想起它己经躺在垃圾桶里了。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块。
走进学校，每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她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和窃窃私语。她把自己缩得更小，加快脚步往教室走。
教室里的气氛同样怪异。她一进去，嗡嗡的说话声就低了下去。几道目光迅速扫过她空荡荡的脖子，又飞快地移开。苏晓立刻凑过来，眼睛红红的，小声问：“你妈……打你了？”
林微摇摇头，没说话，径首走到自己座位坐下。她拿出书，摊开，眼睛盯着上面的字，却一个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只有妈妈拍桌子的巨响和那句“打断你的腿”。
一整天，她都像个幽灵。上课低着头，下课趴在桌上。不回答问题，不和任何人说话。苏晓几次想跟她说话，都被她躲开了。她只想把自己藏起来，藏进一个没有目光、没有声音的壳里。
陈默没在教室出现。他的位置一首空着。林微偶尔会不受控制地看向那个空座位，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又酸又疼。他怎么样了？他妈妈呢？昨天他把他妈妈拖走之后……
她不敢想下去。脑子里又闪过楼梯间里他赤红的眼睛和那句冰冷的“不是因为她”。也许……这样也好。
下午放学铃响，像解脱的号角。林微几乎是第一个收拾好书包的。她低着头，混在第一批冲出教室的人流里，只想快点离开学校，离开所有可能的目光。
她没走大路，也没走那条小路。她拐了个弯，走向教学楼最西侧那个平时没什么人走的消防楼梯。楼梯间很窄，光线昏暗，堆着些废弃的桌椅，空气里有灰尘的味道。这里安静，可以避开人群。
她推开沉重的防火门，走了进去。里面果然没人。她松了口气，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就在她刚放松一点的时候，楼梯上方传来脚步声。很慢，很沉。
林微的心猛地一跳，睁开眼睛抬头看去。
陈默正从上面一层楼梯走下来。他步子不快，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旧夏回声》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露出的下巴线条紧绷，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线。
他也看到了站在楼梯拐角的林微。脚步顿住了。
空气瞬间凝固。昏暗的楼梯间里，只有灰尘在微弱的光线下浮动。两人隔着几级台阶，一个在上，一个在下，谁也没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清晰可闻。
陈默没动。林微也没动。她看着他拉低的帽檐，看不到他的眼睛，但能感觉到那帽檐下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她想起他昨天撞开她时的凶狠，想起他妈妈刻薄的辱骂，想起老李的“注意影响”，想起妈妈拍桌子时扭曲的脸和那句“打断你的腿”……
恐惧、羞耻、委屈、绝望……所有情绪像潮水一样冲垮了她最后一点力气。她撑不住了。
她低下头，不敢再看陈默。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轻飘飘地，却又无比清晰地砸在冰冷的空气里：
“陈默…”
她停顿了一下，吸了口气，冰冷带着灰尘的空气呛得她喉咙发紧。
“……算了吧。”
三个字。轻得像叹息。却像耗光了她所有的生命。
楼梯间里死一样的寂静。连灰尘都仿佛停止了浮动。
陈默站在台阶上，依旧低着头，帽檐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他站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石像。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秒，两秒……五秒……
林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又沉到了冰窖里。她不敢抬头，手指死死抠着书包带子，指甲陷进布料里。等待审判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陈默动了。他慢慢地抬起头。帽檐下的眼睛露了出来。没有预想中的愤怒，也没有质问。那双眼睛很深，很黑，里面翻涌着一种林微看不懂的情绪，像巨大的疲惫，又像深不见底的……荒凉？他看着她，看了很久。
林微被他看得心慌意乱，几乎要窒息。她想逃开，但脚像钉在了地上。
然后，陈默的嘴角扯了一下。很轻微的动作，像是一个试图笑的表情，却最终凝固成一个僵硬的、毫无温度的弧度。
他开口了。声音很低，很哑，平静得可怕，听不出任何情绪：
“行。”
他顿了一下，喉结滚动了一下。
“……听你的。”
说完，他没有再看林微一眼。身体微微侧过，绕过僵在楼梯拐角的林微。他的肩膀擦过她的胳膊，隔着厚厚的校服和连帽衫，林微似乎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压抑的气息。
他一步一步，走下剩余的台阶。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清晰，沉重。
林微僵硬地站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她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最后消失在一楼沉重的防火门关闭的“哐当”声中。
楼梯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依旧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那片蒙着灰尘的水泥地。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来，大颗大颗地砸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洇开一个个深色的小点。没有声音，只有无声的汹涌。
那句“行，听你的”，像一把冰冷的钝刀子，在她心里缓慢地、反复地切割。
他走了。
真的……算了。
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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