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门英语的交卷铃响了。那声音又尖又长，像根针，猛地刺破了考场里死一样的寂静。
“考试结束！请考生停止作答！”
监考老师的声音在喇叭里回荡。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压抑的欢呼声，书本合上的啪啪声，还有如释重负的长长呼气声混在一起。
林微放下笔。笔尖在最后一道阅读题的选项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她看着那个墨点，脑子有点空。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旁边座位的一个女生猛地站起来，张开双臂大喊了一声：“啊——解放了！”声音带着哭腔，又像在笑。
林微没动。她看着自己写满答案的答题卡，看着写得密密麻麻的卷子。手心里全是汗，黏糊糊的。她慢慢地把答题卡和卷子整理好，按照要求放在桌角。动作有点慢，有点僵。
监考老师开始收卷子。教室里像煮沸的水，嗡嗡作响。有人兴奋地拍桌子，有人开始对答案，有人迫不及待地开始收拾笔袋。
卷子收走了。监考老师宣布可以离场。
“哗啦！”所有人都像出笼的鸟，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抓起自己的东西就往门口挤。桌椅板凳被撞得东倒西歪，笑声、喊叫声充满了整个空间。
“林微！走啊！”苏晓挤过来，脸上是巨大的兴奋和解脱，用力拍了她一下，“终于考完了！我要睡三天三夜！”
林微被拍得回过神，点了点头：“嗯。”
“快点快点！挤出去！”苏晓拉着她的胳膊，跟着兴奋的人流往外冲。
走廊里更乱。挤满了刚出考场的考生，像沙丁鱼罐头。所有人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大声说笑着，互相拍打着肩膀，讨论着题目，计划着暑假。空气里充满了躁动和释放的气息。
林微被苏晓拽着，在拥挤的人流里艰难地往外挪。她感觉有点恍惚，周围巨大的噪音像隔着一层水，听得不真切。脖子那里空荡荡的，有点不习惯。她下意识地想拉围巾，手指碰到衣领才想起，那条深灰色的围巾，连同那段时光，早就被扔进了垃圾桶。
终于挤出了教学楼。外面阳光刺眼。操场上，树荫下，到处都是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拍照的，拥抱的，大笑的，甚至有人把复习资料撕碎了往天上扔，纸片像雪一样飘下来。
“啊——！”苏晓松开林微的手，也仰头大喊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兴奋地抱住林微，“结束了！林微！我们考完了！”
林微被她抱得晃了一下，勉强扯了扯嘴角：“嗯，考完了。”
“走走走！王凯他们说要聚餐！一起去！”苏晓拉着她就往校门口方向走，脚步轻快。
林微跟着她走了几步，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在喧闹的人群里搜寻。像过去这几个月养成的习惯一样，下意识地，寻找那个穿着深色衣服的高个子身影。心口有点发紧。
人太多了。晃动的脑袋，蓝白的校服，兴奋的面孔……看得人眼花。
就在她们快走到校门口那片梧桐树下时，林微的脚步顿住了。
她看到了。
在梧桐树另一边，靠近篮球场的位置。一群人聚在那里，闹哄哄的。王凯，还有几个经常和陈默一起打球的男生，正勾肩搭背地大声说笑着。王凯手里还拿着瓶刚开的可乐，晃得泡沫都洒出来了。
而陈默，就站在他们中间。
他穿着件黑色的T恤，没穿校服外套。头发好像刚洗过，有点蓬松。他背对着林微的方向，正被王凯用力地拍着肩膀。他侧着头，好像在听旁边另一个男生说话。然后，林微看到他嘴角向上扯了一下。
他笑了。
不是那种懒洋洋的、没什么温度的笑。也不是楼梯间里那种僵硬的、扯嘴角的弧度。是一个……挺放松的笑。嘴角上扬的弧度很明显，甚至能看到一点牙齿。眼睛好像也弯了，虽然隔得远，看不清具体眼神，但整个人的姿态是舒展的，肩膀不再紧绷着塌下去。
王凯好像说了句什么，又用力拍了他一下。陈默笑着抬手，似乎想挡开王凯的手，动作带着点熟悉的痞气。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点，在阳光下，显得有点……晃眼。
林微站在原地，像被钉住了。苏晓拉着她的手，还在往前走，发现拉不动，奇怪地回头：“林微？走啊！看什么呢？”
林微没回答。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陈默那个放松的、带着笑意的侧脸上。他看起来……不一样了。那种笼罩了他几个月的沉重疲惫感，好像被这场考试的结束，被周围朋友的喧闹，一下子冲散了。他站在那里，笑得轻松，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身边的朋友都在笑，在闹。他也在笑。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落下斑驳的光影。那场景，充满了活力和……希望？一种林微己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的气息。
苏晓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陈默一群人。她撇撇嘴，压低声音：“啧，考完试就活蹦乱跳了……林微？走不走？”
林微还是没动。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有点疼，有点酸，还有点……空落落的。她看着陈默笑着和旁边的男生说了句什么，然后那个男生大笑着推了他一把。陈默笑着躲开，抬手揉了揉刚才被王凯拍过的肩膀。
他始终没有回头。
没有往她这边看一眼。
一次也没有。
仿佛她所站立的这片树荫，这片喧嚣的海洋里属于她的这一小块地方，是真空的，是透明的，是完全不存在的。
“林微？”苏晓又扯了她一下，语气有点急，“发什么呆啊？走啦！他们等着呢！”
林微猛地回过神。她收回目光，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下的水泥地。阳光把梧桐叶的影子投在上面，摇晃着。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哑。任由苏晓拉着她的胳膊，转过身，跟着兴奋的人群，朝校门口走去。
她没再回头。
一次也没有。
身后那片喧嚣，那群欢笑的人，那个阳光下笑得放松的身影，都随着她一步步离开校门的脚步，被抛在了后面。
结束了。
真的都结束了。
连同那些压抑的、冰冷的、疲惫的……和那个短暂得如同错觉的夏天一起，被永远地关在了这扇沉重的校门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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