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卷录音像烧红的铁水,浇在死寂的打谷场上。凝固的空气被“轰”地一声炸开!
“我的老天爷啊!”
“听见没?是林桂花的声音!”
“抓人?关进去?还想要人家的秘方?”
“林有德!你还是不是人!当叔的这么害自家侄女?”
“霸占社员劳动成果!挖墙角的是你们!”
“贪污!肯定贪污了!”
人群像开了锅的沸水,瞬间炸了!压抑了许久的愤怒、对林有德父女平日作威作福的不满、对林小满姐弟遭遇的同情,此刻被那赤裸裸的录音彻底点燃!唾沫星子、愤怒的指责、鄙夷的目光,像无数支利箭,密密麻麻地射向高台上那两张惨白的脸!
林有德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脸由铁青变成死灰,额头上的冷汗像豆子一样往下滚。他想对着喇叭吼,想辩解,但喉咙里像塞了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林桂花更是彻底在地,像一滩烂泥,双手死死捂着耳朵,嘴里发出不成调的呜咽,脸上糊满了眼泪鼻涕,哪还有半点刚才的得意?
“反了!反了天了!”林有德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手指颤抖地指着抱着饭盒、面无表情的林小满,“妖…妖法!这是妖法!她使妖法害人!”
“去你妈的妖法!”人群里,平时最老实巴交的王婶第一个跳了起来,脸气得通红,指着林有德鼻子骂,“录音机!放电影的录音机!你当大家是聋子?林桂花那破锣嗓子,化成灰我都认得!还有你林有德!装什么大尾巴狼!想害人夺财,还赖人家妖法?不要脸!”
“就是!不要脸!”
“下作!”
“把村长撤了!”
“送公社!告他们!”
群情激愤,人群往前涌,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都住手!”一声洪亮的厉喝猛地炸响。是队长赵大栓!他分开人群,几步跨上高台,脸色黑得像锅底。他先是狠狠瞪了一眼瘫在地上的林有德和林桂花,眼神像看两坨臭狗屎。然后转向林小满,看着她手里那个旧饭盒,眼神极其复杂,有震惊,有后怕,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佩服?
“林小满同志!”赵大栓声音洪亮,压过嘈杂,“这事,太大了!我赵大栓管不了!也轮不到靠山村管!我现在就派人去公社!请公社领导下来调查!是黑是白,自有公断!在这之前,谁都不许闹事!林有德!林桂花!你们俩,给我老实待在家里!哪也不许去!等着公社来人!”
他话音一落,几个平时就看不惯林有德的壮劳力立刻上前,像押犯人一样,把的林有德和哭嚎的林桂花架了下去。打谷场上,只剩下嗡嗡的议论声和无数道投向林小满的、含义复杂的目光。
公社调查组来得很快,第二天就到了。组长是个戴着眼镜、一脸严肃的中年人。调查进行得雷厉风行。林小满提供的录音是铁证,调查组又分开找村民谈话。王婶第一个站出来,把她那天在井台听到林小满“诉苦”、后来林桂花急匆匆跑去找林有德的事说了,还提到林小满家飘出的古怪香味(但她没提具体是什么)。其他几个妇女也证实了林桂花在村里散布林小满“被抓”消息、恶意中伤的事情。
调查组又查了生产队的账目。林小满通过王婶(给了她一小块香皂当谢礼),匿名递了条子,点出林有德家工分异常偏高、以及有人曾看见林桂花娘在粮站跟人换粮票的事。这条线索成了突破口!
一查之下,问题大了!林有德利用职权,给自己家多记工分!林桂花娘私藏粮票(数额还不小)!再加上录音里坐实的诬陷、企图霸占他人财产(秘方)、打击报复等行为,性质极其恶劣!
铁证如山!
处理结果很快下来了:
村支书林有德,撤职!开除党籍!贪污工分所得追缴,罚没半年工分!留村察看!
林桂花,破坏团结,诬告陷害,企图霸占他人财产,思想极端错误!公开批斗!扣光全家一年工分!罚扫全公社所有公共茅厕半年!
批斗大会就在打谷场举行。林桂花脖子上挂着破鞋,头上戴着高帽子,被押在台上。台下人山人海,群情激愤。唾沫,烂菜叶,小石子(被赵大栓呵斥制止了),纷纷砸向她。
林桂花头发散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早没了往日的嚣张。她低着头,浑身筛糠一样抖。当听到宣判“罚扫全公社茅厕半年”时,她猛地抬起头,那双被怨恨和屈辱烧红的眼睛,像淬了毒的钩子,穿过人群,死死地钉在站在角落里的林小满身上!
“林小满——!”她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带着刻骨的仇恨和诅咒,“你不得好死!你等着!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林小满抱着小丫,身边站着小林。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平静地迎接着林桂花那怨毒到极致的目光。那目光里的恨意浓得化不开,像一条阴冷的毒蛇,缠绕上来。
尘埃落定。靠山村的天,变了。
公社很快指派了新的代理村支书兼生产队长,是邻村调过来的一个姓周的中年汉子,看着挺朴实。新队长上任没几天,就在路上碰到了背着柴火的林小满。
“林小满同志,”周队长停下脚步,态度比林有德和气多了,“后山那片自留地…还种着呢?”
林小满放下柴捆,点点头:“嗯,种了点菜,自家吃。”
周队长“嗯”了一声,搓了搓手:“种菜好,种菜好。自给自足,改善生活嘛。只要不耽误队里的工,不…不搞大规模买卖,就行。”他话说得有点含糊,眼神里带着点谨慎的疏离,“以后有啥困难,可以跟队里反映。当然,要…要符合政策。”
林小满听明白了。新队长态度是缓和了,但那条无形的线还在。林桂花那件事闹得太大,太吓人。她现在在村里,像个危险的刺猬,没人敢轻易靠近。
“知道了,队长。”林小满应了一声,重新背起柴捆。
她拉着小林往村尾的窑洞走。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她知道,林有德父女算是暂时倒了。但林桂花最后那声淬毒的诅咒,像根冰冷的刺,扎在她心里。
林桂花恨毒了她。
这恨,不会因为扫茅房而消失,只会像埋在灰烬里的火星,越埋越烫,随时可能死灰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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