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最后一丝伪装的温情被抽干，只剩下纯粹的、灼热的疯狂。
“自己来找？”
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声音轻得发飘。
“阿暮，你还是这么天真。”
话音未落，他动了。
夜枭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转身走向囚笼旁一个布满锈迹的总阀门。那阀门巨大，上面还残留着几十年前的红色油漆。他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双手，毫不费力地握住阀门，然后，猛地一转。
嘎——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空旷的第六层回荡。
嘶——！
下一秒，尖锐的泄气声从西面八方响起。囚笼周围，那些盘根错节的粗大管道上，一个个预留的排气口同时喷出灼热的白色蒸汽。
整个钢铁囚笼瞬间被高温的白雾笼罩。
热浪扑面而来，林暮身上的伤口像是被撒上了一把盐，剧痛翻倍。空气烫得钻不进肺里，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烧红的刀片。
视野迅速被白雾模糊，他只能看到铁栏杆外，夜枭和苏轻言的身影变成了两个模糊的轮廓。
苏轻言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上满是惊骇。她显然也没料到夜枭会用这种方式。
“游戏结束了，阿暮。”
夜枭冰冷的声音穿透蒸汽，清晰地传进林暮的耳朵里，带着一种宣告终局的残忍。
“就像我们小时候玩的捉迷藏，你总是会输。”
捉……迷……藏？
林暮的意识己经被高温和剧痛烧得一片混乱。他背靠着滚烫的锅炉，皮肤传来一阵焦灼的刺痛，身体的水分在飞速流失。
视野开始发黑。
肺部像被火烧。
他抓着栏杆的手背瞬间烫起一片水泡。
死路一条。
可那三个字，却像一把生锈的钥匙，强行捅进了他记忆最深处的锁孔，然后猛地一拧。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我来抓你了，阿暮！”
一个稚嫩却故作沉稳的声音在脑海深处炸开。
灼痛的现实与冰冷的记忆碎片疯狂交叠。
他看到一双小小的手，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躲在一个满是灰尘的角落里。外面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还有那个叫“枭”的男孩的哼歌声。
不行，这里会被找到。
记忆里的那个小小的自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在复杂的管道迷宫里乱窜。
这个锅炉……
林暮猛地回头，看向身后那个巨大的、冰冷的钢铁造物。不，记忆里它不是冰冷的。那时候，它还在运作，散发着温和的热量。
“枭那家伙太厉害了，每次都能找到我……”
“必须找一个他绝对想不到的地方……”
“这里……是什么？”
记忆的洪流冲垮了闸门。他想起来了。
就在这个锅炉的正后方，有一个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方形铁板。那不是装饰，是一个被遗忘了几十年的维修暗门。小时候的他为了赢得游戏，曾偷偷用石块撬开过它。
里面又黑又窄，全是灰，但它连通着整栋楼的老旧通风管道。
一个连夜枭都不知道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基地。
“阿暮，你还在吗？”
笼子外，夜枭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再过三分钟，里面的温度就足够把钢铁都烤软了。你的骨头，大概会变成一撮很好看的灰。”
林暮没有回答。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松开滚烫的铁栏杆，转身扑向身后的巨型锅炉。
“看来是没力气求饶了。”夜枭轻笑一声，对身旁的苏轻言说，“你看，他最后还是输了。彻彻底底。”
苏轻言看着那团越来越浓的蒸汽，嘴唇动了动，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笼子里己经完全看不到林暮的身影，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如同地狱的入口。
蒸汽之中，林暮在用手疯狂地摸索。
锅炉的表面烫得吓人，每碰一下，手心就传来一阵烤肉的焦糊味。他咬着牙，忍着钻心的剧痛，凭借着那段死而复生的记忆，摸索着记忆中的位置。
找到了！
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带着方形轮廓的边缘。就是这里！
暗门没有把手，只有一条细小的缝隙。他的指甲根本塞不进去。
时间来不及了。
林暮抽出皮夹克里那把在搏斗中被打掉刃尖的短刀，用刀柄的末端狠狠地插进缝隙，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向外一撬！
“砰！”
一声沉闷的、几乎被蒸汽声完全掩盖的声响。
布满灰尘的暗门被撬开了一条缝。一股陈腐、冰冷的空气从里面涌出，混杂着铁锈和霉菌的味道。
生的气息。
林暮看也没看，疯了一样挤了进去。身体穿过狭窄开口的瞬间，后背的伤口被粗糙的铁皮边缘狠狠刮过，但他己经感觉不到痛了。
他整个人都滚进了那个漆黑的通道里。
在他身后，那扇沉重的铁门因为重力，自己缓缓地合上。
“哐当。”
一声轻响，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囚笼外，夜枭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
他看了一眼手表。
“五分钟了。”他淡淡地说，“关掉吧。”
苏轻言点点头，走到总阀门前，费力地将它转了回去。
嘶嘶作响的蒸汽渐渐停歇。
浓郁的白雾开始散去，囚笼内的景象重新变得清晰。
夜枭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期待看到一具被蒸熟的、蜷缩在地的尸体。
然而，白雾散尽。
空空如也。
巨大的锅炉静静地立在那里，地面上除了几滴血迹，什么都没有。
那个本该被蒸成一具枯骨的男人，消失了。
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苏轻言的眼睛猛地瞪大，脸上是活见鬼的表情。
夜枭脸上的平静也终于裂开了一道缝。他快步走到囚笼前，死死盯着里面，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没人。
真的没人。
“怎么可能……”苏轻言的声音都在发抖，“他……他被蒸发了？”
夜枭没有理她，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巨大的锅炉上，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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