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切割的噪音彻底消失在身后。
黑暗的通道里，只剩下林暮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皮肉与墙壁摩擦的声响。
每动一下，后背烧伤的皮肤都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狠狠打磨，一股焦糊的肉味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
他不在乎。
记忆像归巢的鸟群，疯狂涌入脑海，疼痛反而让这一切更加清晰。
父亲的面容，夜枭的笑脸，还有那些被尘封的、属于这个家族最肮脏的秘密。
他顺着记忆中一条几乎被遗忘的路线，在墙体夹层中穿行。这里比通风管道更狭窄，更古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年旧纸和霉菌混合的怪味。
不知过了多久，他停在一堵冰冷的石墙前。
记忆中，父亲曾带他来过这里，用一种复杂的节奏敲击墙面。
林暮抬起被烫得血肉模糊的手，凭着本能，用手肘复刻出那个节拍。
三长，两短，一重。
墙壁内部传来齿轮转动的轻微咔哒声，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无声地滑开。
门后不是通道，是一个更小的密室。
与其说是密室，不如说是一个金属柜。正中央，一个由青铜打造的卷轴筒，被数条粗大的锁链固定在石台上，上面雕刻着扭曲的藤蔓花纹。
这才是“守望者”家族真正的核心。
林暮走上前，记忆自动给出了答案。他的指尖划过锁链的连接处，那不是锁，是一个需要特定血脉才能解开的生物识别装置。
他将还在渗血的手指按了上去。
金属冰凉的触感传来，锁链内部发出一连串解锁的脆响，自动收回墙壁。
林暮拿起青铜卷轴筒，入手极沉。他拧开顶盖，从里面抽出一卷用某种兽皮制成的古老卷轴。
展开卷轴，一股奇异的、带着泥土芬芳的气味扑面而来。
上面不是现代文字，而是用朱砂写就的繁复篆字，家族的最高机密。
林暮的目光扫过开头的几行，呼吸骤然一滞。
“……先祖得神迹，获奇菌，可惑人心，可控人念。然，此物非神赐，乃双刃之剑……”
他继续往下看。
卷轴上详细记载了那种真菌孢子的特性。它能通过雾气传播，对普通人产生强烈的精神暗示，制造幻觉，放大恐惧。这便是“百年诅咒”的真相。
而守望者家族的血脉，对这种孢子有着天生的抵抗力。
但那不是免疫。
卷轴上用鲜红的朱砂标注了一行小字。
“久触此菌者，心性必变。愈是虔诚，愈是狂热，愈是偏执，终为菌之奴，非人之主。”
林暮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夜枭那张优雅却疯狂的脸。
原来如此。
他们守着一个谎言，最终自己也成了谎言的一部分。一群被真菌把脑子泡坏了的疯子。
他的目光继续下移，最终停在了一段被圈起来的文字上，心脏猛地一缩。
“……血脉偶有返祖，万中无一。天生灵体，不侵不染，万法不沾。此为异类，亦为‘钥匙’……”
下面，是关于“钥匙”的解释。
完全免疫孢子影响的人，是唯一能看清真相的“异类”，也是唯一能承载最高浓度孢子、作为仪式核心的“活体样本”。
用他来献祭，可以将精神控制的效果放大百倍，足以让整个雾隐市再做一百年的噩梦。
卷轴的末尾，详细描绘了这场终极仪式的全部流程。
地点：寂语灯塔。
时间：驱雾节，子时。
祭品：钥匙。
林暮的目光死死盯着“驱雾节”三个字。
他缓缓抬头，看向密室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排气孔。孔洞不大，刚好能看到外面的一角天空。
灰蒙蒙的雾气中，城市的街道上，己经有点点红色的灯笼亮起。
隐约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庆祝节日的喧嚣。
全城的人都在为一场骗局狂欢。
而那群骗子，正准备拿他当柴火，烧旺这场百年大谎的篝火。
林暮慢慢地将卷轴卷起，塞回青铜筒，盖好。
他没有把它放回原处。
他拿着它，转身走向另一边的墙壁，那里同样有一道看不见的暗门。
是时候离开了。
既然是祭品，总不能在开席前迟到。
他要亲手把这场盛大的百年宴席，连桌子带碗，一起掀了。
最终的决战，就在今晚。
寂语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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