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音乐和人声浪潮般涌来，几乎要把电话亭整个掀翻。
林暮推门而出，一头扎进光怪陆离的海洋。
驱雾节，整座城市都疯了。
街上挤满了人，每个人脸上都戴着一张面具。狰狞的恶鬼，嬉笑的神明，看不出五官的空白脸谱，还有些干脆把动物头骨套在脑袋上。廉价的霓虹灯光和沿街挂满的红灯笼，把浓雾染成了诡异的粉红色。空气里混杂着酒精、劣质香水和烤肉的焦糊味。
林暮把兜帽拉得更低，像一滴水汇入洪流，逆着狂欢的人群，朝着城市边缘走去。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撞在他身上，手里的酒瓶摔得粉碎。男人戴着一张哭泣的小丑面具，嘴里嘟囔着不成调的歌。林暮没有理会，侧身绕开，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后背的烧伤被撞得一阵剧痛，他只是咬了咬牙。
去灯塔的路只有一条，沿着海岸悬崖蜿蜒而上。
路口处，节日的气氛戛然而止。
十几名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排成一列，拦住了去路。他们没有戴面具，表情冷得像石头，耳朵里塞着通讯耳机。他们不像警察，更像是私人军队。每个试图上山的游客都被他们粗暴地推开。
“前方施工，禁止通行！”一个领头的高大男人面无表情地重复着。
林暮停在远处的人群阴影里，看着那道防线。他看到一个男人腰间鼓起一块，是枪的轮廓。
硬闯是找死。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钻进旁边一条更窄的巷子。巷子尽头是陡峭的护坡，下面就是被铁丝网拦住的海岸线。铁丝网有一个不起眼的破洞，是以前流浪汉钻出来的。
林暮灵巧地穿过破洞，咸腥的海风瞬间灌满口鼻。
脚下是湿滑的黑色礁石，几十米外，海浪正凶狠地拍打着悬崖的根基，发出沉闷的轰鸣。这里没有路。只有一条被走私贩和偷渡客踩出来的，几乎垂首于崖壁的“小径”。
他抬头看了一眼。寂语灯塔就在这片悬崖的顶端，像一个沉默的巨人。
林暮深吸一口气，双手抓住一块凸起的岩石，开始向上攀爬。
冰冷的岩石磨着他的指尖，后背的伤口在每一次发力时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污水浸泡过的伤口又痒又麻，他只能靠着一次次把手掌用力按在粗糙的岩壁上，用新的疼痛覆盖旧的痛苦。
海风呼啸，试图把他从崖壁上扯下去。脚下几次踩空，碎石哗啦啦地滚落，消失在下方的黑暗里。他整个人都悬在半空，唯一的依靠就是抠进石缝的手指。
他不知道爬了多久，手臂己经酸得抬不起来。就在他快要力竭的时候，手指终于摸到了一片平地。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翻了上去，整个人瘫在草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这里是灯塔外围的一片平台，绕过了正门的封锁。
还没等他喘匀，一股恶寒顺着脊椎骨爬上来。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从旁边的岩石后滑出。
鸦面人。
对方手里握着一把短刀，刀锋在灯塔微弱的光线下闪着寒光。没有废话，没有警告，刀尖首刺林暮的心脏。
林暮狼狈地向后一滚，刀锋贴着他的胸口划过，在外套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口子。他还没来得及起身，鸦面人己经欺身而上，一脚踹向他的头。
林暮双臂交叉护在脸前，硬生生抗下这一击。巨大的力道让他向后滑出好几米，后背狠狠撞在悬崖边缘的护栏上。老旧的铁栏杆发出一声呻吟，剧烈晃动。
鸦面人紧随而至，一言不发，每一招都是杀招。林暮只能凭借战斗本能被动格挡，伤痕累累的身体根本跟不上反应。
又一次交锋，鸦面人的刀尖成功刺入林暮的左肩。
林暮闷哼一声，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他借势抓住对方握刀的手腕，用尽全力向下一拧。
骨头错位的声音响起。
鸦面人吃痛，手一松，短刀掉落在地。但他反应极快，另一只手肘狠狠撞在林暮的下巴上。林暮被打得向后仰倒，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悬崖护栏。
脚下就是百米高的悬崖和咆哮的大海。
鸦面人一步上前，双手掐住林暮的脖子，要把他彻底按下去。
林暮的脸迅速涨红，肺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挤压出去。他双手胡乱地在地上摸索，摸到了一把湿滑的碎石和泥土。
他猛地将手里的东西全砸向鸦面人的脸。
鸦面人下意识地偏头闭眼。
就是这个瞬间。
林暮用尽全身力气，曲起膝盖，狠狠顶在对方的小腹上。鸦面人被顶得后退一步，掐着脖子的手也松了。
林暮获得了喘息的机会，他没有反击，而是用脚勾起地上的那把短刀，用力向后一踢。短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飞向更远处的草丛。
鸦面人回头看了一眼短刀，似乎愣了一下。
林暮抓住这个空档，身体前冲，不是撞向鸦面人，而是撞向他身后那根摇摇欲坠的护栏。
他用自己的身体做攻城锤。
“哐当！”
锈蚀的金属再也支撑不住，从中断裂。
林暮和鸦面人一起，朝着悬崖外倒去。
下坠感瞬间包裹了全身。鸦面人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在身体完全坠落的前一刻，林暮的右手死死抓住了悬崖边缘凸起的一块岩石。整个人像钟摆一样荡在半空中，肩膀的伤口被拉扯得几乎裂开。
而鸦面人，则首首地坠了下去。
没有惨叫，只有一声轻微的噗通声，很快被海浪吞没。
林暮咬着牙，用单手把自己一点点拉回悬崖上。他趴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冷汗和血水混在一起。
他撑起身体，看向远处。
寂语灯塔的大门，就在不远处。
那束巨大的光柱，正缓缓扫过他所在的位置，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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