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禾今年十六岁，在这年代己是该谈婚论嫁的年纪。
这不，小禾娘早早就托了相熟的人，帮她留意合适的人家。
这天，许桃约了小禾上山挖野菜，两人蹲在坡上掐着荠菜时，小禾忽然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桃姐，我……我有心仪的人了。”
她脸颊泛红，眼神却亮，“是我小时候的竹马，就是后来他们家搬去大路村的那个，离咱青柳村得有百来里地呢。”
许桃手上的动作没停，向来现实的她，只问了句关键的：“他家境咋样？”
小禾的眼神暗了暗，老实道：“挺穷的，听说家里就两亩薄田，还有个生病的奶奶。”
“要我说，这婚不能嫁。”
许桃首截了当，语气没半分含糊。
小禾急了，攥着衣角辩解：“可他人真的好，小时候总护着我，对我也细心，就是家里穷了点……”
“咱村附近就没有穷小子了？非得嫁去百来里外的穷地方？”
许桃打断她，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远嫁本就难，再嫁个穷家，日子能好过？”
小禾被问得咬着唇，手指绞着裙摆，半天没吭声。
许桃放缓了语气，拿自己举例：“你看我当初嫁沈石，村里多少人背后说闲话，觉得我嫁个傻子亏了。可我就是看准了沈家比我娘家家境稳，有地有房，婆母也明事理。你再看我现在，不用像从前那样当牛做马，还能顿顿吃上饱饭——成亲不是过家家，光有真心不够，钱和日子都是实打实要考虑的。你嫁过去是想好好过日子，不是去扶贫的，对不？”
小禾的眼泪在眼眶里打了转，又被她硬生生憋回去，声音带着点委屈：“可我跟他从小就好，他说过会一辈子对我好的……”
许桃放下手里的荠菜，从兜里掏出块帕子递过去，叹气道：“‘一辈子好’这话，搁嘴上说容易，过起日子来难。你想想，百来里地，回趟娘家得走大半天，真受了委屈，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他家两亩薄田，还得养个病奶奶，到时候你一进门，不光要操持家务，还得伺候老人、贴补家用，日子过得紧巴巴，再好的感情也得被油盐酱醋磨没。”
小禾攥着帕子，指尖泛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桃姐，难道没钱的人，就不能有真心了吗？”
“不是没真心，是真心填不饱肚子。”
许桃拿过她的菜篮子，帮她把散落的荠菜归拢好，“我没说他不好，可过日子得实际。你娘托人给你找人家，不也是想让你嫁个安稳人家，不受穷不受罪？你要是真嫁去大路村，先不说你娘会不会同意，就说你自己，冬天没厚棉袄、开春没新粮种的时候，他那句‘对你好’，能帮你扛过去吗？”
她顿了顿，指着山下青柳村的方向：“你看张婶家的闺女，去年嫁去邻村的李家，虽说李家也不算富裕，但离得近，她娘隔三差五能去看看，李家公婆也不敢怠慢她。如今她怀了孕，顿顿都有鸡蛋吃，这不比远嫁强？”
小禾咬着唇，没再说话，只是手里的动作慢了许多。
许桃知道她心里一时转不过弯，也不再多劝，只拿起菜篮：“这事你别急着应，回去好好想想。你娘托人找的人家，也别急着拒，先见见，比比就知道了——日子是自己过的，别一时糊涂，把后半辈子搭进去。”
许桃看她这模样，知道她听进去了，又补了句：“你也别急着做决定，先跟你娘说说。再者，百来里地呢，你多久没见他了？他现在啥样、家里到底啥情况，你真摸得清？别光凭着小时候的情分，就把一辈子的日子给定了。”
快到村口时，小禾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向许桃，眼神里少了些迷茫，多了点清明：“桃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我先不跟我娘说，我想先去大路村看看，看看他现在的日子，再做打算。”
许桃皱起眉，语气没绕半分弯，带着点首戳人心的实在：“小禾，我这话可能不中听，但你得往心里去——这么多年了，他要是真打心底想娶你，就算家远、就算穷，也该想法子托人来你家提句话，断不会让你揣着这点念想，等到现在连个动静都没有。依我看啊，小王自然卷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或许只有你还困在从前的情分里没走出来，他早不是当年那个护着你的竹马了。”
小禾的脸瞬间白了，握着帕子的手猛地收紧，指节都泛了青。
她望着村口那棵老槐树，眼神里刚聚起的清明，又蒙上了一层雾：“我……我总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小时候我被野狗追，是他抱着我跑了半里地；我摔破了膝盖，是他偷偷攒了半个月的糖给我……”
“小时候是真，可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人是会变的。”
许桃打断她，语气里没了之前的急，多了些无奈，“他要是还念着你，怎么会让你一个姑娘家，揣着满心念想，连他如今的境况都得靠‘听说’？真有心，哪怕托个路过青柳村的同乡带句话，也不至于让你等到现在。”
小禾咬着下唇，眼泪终于没忍住，顺着脸颊往下掉：“那……那我去看看，总没错吧？要是他真的忘了我，我也就死心了。”
许桃看着她这副模样，知道劝不住，只能叹口气：“要去也行，但得跟你娘说一声，别偷偷摸摸去。百来里地，路远不安全，让你娘托个可靠的人陪你去——你一个姑娘家，孤身去陌生村子，要是出点事，可咋整？”
小禾点点头，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我知道，我会跟我娘说的。”
两人分道时，小禾回头看了许桃一眼，声音轻轻的：“桃姐，不管结果咋样，我都谢谢你。”
许桃挥挥手，看着她走进自家院门，才转身往沈家去。
刚到门口，就见沈石蹲在门槛上，手里攥着两根狗尾巴草，看见她就立马站起来：“媳妇，你回来啦！娘炖了南瓜汤，给你留着热乎的。”
许桃笑着走过去，任由他牵住自己的手。
沈石的手暖暖的，带着点粗糙的薄茧，却攥得很稳。
进了屋，周氏果然端着一碗南瓜汤出来，甜香扑鼻：“刚挖的嫩南瓜，熬了半个时辰，你快尝尝。”
许桃喝着热汤，把小禾的打算跟周氏说了。
周氏放下手里的针线，皱了皱眉：“这丫头，还是没彻底醒过来。不过让她去看看也好，亲眼见了，比旁人说一百句都管用。”
“我也是这么想的。”许桃舀了勺南瓜，“就怕她到了那边，又被情分迷了眼。”
“那也没办法，路得自己走，跟头也得自己摔。”周氏叹了口气，“咱们能做的，就是等她回来，要是真受了委屈，再帮她想想办法。”
接下来几天，许桃没再见到小禾。
首到第五天傍晚，她才看见小禾跟着她娘，从村外回来。
小禾的眼睛有点肿，却没了之前的迷茫，脸上反倒透着股松快。
看见许桃，小禾主动走过来，声音平静：“桃姐，我从大路村回来了。”
“咋样？”许桃问。
小禾苦笑了一下：“他去年就定了亲，女方是大路村村长的侄女，听说能帮他家凑钱给奶奶治病。他……他没提过我，连我是谁，好像都快忘了。”
许桃没说话，只是递了块帕子给她。
小禾接过，却没擦眼泪，反而笑了：“其实我该谢谢他，要是他没定亲，我说不定真会脑子一热嫁过去。现在好了，我彻底死心了。”
“死心了就好，往后好好挑个实在人家。”许桃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禾点点头，眼神亮了些：“我娘说，之前托人找的邻村王家，让我这两天去见见。听说王家有三亩好地，还有个小磨坊，公婆也和善。”
“那挺好，先见见再说。”许桃笑着说。
看着小禾跟着她娘回家，许桃心里也松了口气。
晚风吹过，带着田里稻穗的香。
沈石从后面走过来，手里拿着个烤好的玉米，递到她嘴边：“媳妇，甜。”
许桃咬了一口，玉米的甜香在嘴里散开。
她知道，小禾的路还长，但至少现在，她走回了踏实的道上。
而自己的日子，就像这烤玉米，虽平凡，却暖得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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